十三（2 / 2）

赵处长说：“那我事先跟你定好，晚上咱们一桌。”

钱亮亮告辞出来走到楼梯口了，却听到贾秘书在后面喊他，他赶紧回来问：“贾秘书还有事吗？”

贾秘书看看走廊里没别人，露出了本来面目笑嘻嘻地问他：“亮子，还认得贾哥吗？”

亮子是钱亮亮的小名，除了父母家人，只有小时候的玩伴会这么叫他，听到贾秘书这么叫他，心里顿时倍感亲切：“认得，哪能不认得贾哥呢。”

贾秘书轻声问他：“过得挺好吧？”

钱亮亮说：“好着呢，你不都看见了吗，没问题。你也挺好吧？”

贾秘书说：“你不也都看着了吗？操心。对了，等我走的时候你瞅没人的时候，提醒我一声，我给你留个联系电话，有机会到北京来找我。还有，今天晚上的饭菜别弄得太丰盛，首长不好这个，最好能有点粗粮，菜也要清淡一点。安排的时候，首长跟省领导和你们市主要领导坐一桌，其它陪同人员必须在场的比如你，就跟我们的工作人员一起吃。”

钱亮亮知道贾哥这是关照自己，连连点头，听他说完了又追问：“还有啥要注意的没有？”

贾秘书说：“其它的也没啥，首长人很随和，平易近人，不会挑你们的毛病，倒是你们自己的领导你要应付好，不过也没啥，如果他们对你的安排什么不满意的，你就往我身上推，说是我让那么办的，别让他们知道咱们认识。”

钱亮亮说：“贾哥，多少年不见了，抽个空儿咱们好好坐坐。对了，晚上我们也给首长安排了活动，舞厅、唱歌、健身、游泳馆全都开放，首长不知道爱好什么？”

贾秘书笑笑说：“首长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和焦点访谈，出来了有时候就顾不上看了，看过新闻就开始工作，所以晚上你们就不用费心了。”

钱亮亮又说：“首长晚上要工作，你晚上可以出来么，咱们晚上到酒吧好好聊聊，我们酒吧的环境很不错。”

贾秘书说：“这一回不成了，出门在外，我不能离开首长的身边，再说了，首长工作我跑出来玩，那哪行。今后吧，你到北京一定给我打电话，到北京还有别的秘书值班，我就可以抽空出来跟你玩了。”

钱亮亮猛然想起来，好奇地问他：“贾哥，你刚才给首长说了句什么，他怎么就又同意住总统套间了？”

贾秘书笑笑说：“我就对他说人家地方上的同志肯定事先把房间都排好了，现在再换可能会给人家带来麻烦，我看那个钱处长的样子好象挺为难的。首长最怕给别人添麻烦，我这么一说他就只好客随主便了。”

钱亮亮还想跟他聊聊，却听到楼梯上有人上来，贾秘书就摆摆手回房间去了，钱亮亮便去向常书记汇报。下楼的时候，想到贾哥现在是首长的秘书，别的好处不说，起码这一回的接待可以大大的省心方便了，钱亮亮忍不住朝自己的脑袋上擂了一拳头，手舞足蹈在心里头暗暗替自己喝彩：我钱亮亮真他妈的有运气，真是想啥有啥没想啥也能有啥。正在上楼的服务员见到他这个样子吓坏了，紧紧贴着墙躲在一边给他让路，钱亮亮冲她笑了笑说没事儿。

黄金叶在楼下大厅里守着，随时听候招呼并且随时监督服务人员的工作情况，公安局的便衣们凑过来跟她聊天，见到钱亮亮从楼上下来，黄金叶便过来告诉他：“常书记在省委李书记的房间里等你回话呢。”

事情办好了，钱亮亮有了底气，就挺了挺腰，敲开了省委李书记的门。省委章副秘书长跟常书记都在李书记的屋子里，李书记正拿了一大迭ＶＣＤ挑挑拣拣，钱亮亮进来，三个人就一起盯了他看，用眼睛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钱亮亮赶紧报告：“已经说好了，首长同意晚上跟市领导一起进餐，还说饭菜要简单点。”

常书记说：“看你说的那话，跟市上领导一起进餐，就不跟省上领导一起进餐了？”

钱亮亮连忙说：“省上领导跟首长进餐是正常的，用不着请示。”

这话显然让李书记挺受用，李书记哈哈笑了起来，对省委章副秘书长说：“你看看，人家金州市就是不同，一个接待处长就能办这么大的事，你们呢？首长在省上的时候，你看看把你们为难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到了金州市就行了？还是你们不行，得好好向金州市的同志虚心学习。”

常书记赶紧谦虚：“别别别，你这么一说小钱就该居功自傲了，今天有特殊情况，不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么？如果在省上，首长今天也会放松放松的。”

李省长的话说的章副秘书长挺下不来台，钱亮亮知道章副秘书长是个好人，无端地让他挨训不公平，连忙说：“李书记，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请示都是章副秘书长教给我的，不是章副秘书长指点，我连门都摸不着。本来那个赵处长根本不答应，后来我说是章副秘书长的意思，他就同意了。”

李书记看看章副秘书长：“哦，冤枉你了，晚上会餐你可以多喝两杯。”

章副秘书长嘿嘿笑着嘟囔：“只要领导满意比多喝两杯更值得。”

常书记对李书记说：“李书记您休息一下，一路上辛苦了，我们还得赶快去把晚上的事情安排一下。”

李书记说：“你们忙你们忙，别管我。”又对章副秘书长说：“你把这盘放一下，ＶＣＤ调好了没有？”

刚到走廊里，就听到李书记的房间传出了轰轰隆隆的爆炸声，常书记笑着对钱亮亮说：“李书记这人真有意思，就爱看战斗片，还非得是老电影。”

钱亮亮跟在常书记后面来到一六八房间，常书记让他把黄金叶跟窝头叫过来，窝头很快就来了，手里捏了一张油腻腻的烂纸递给常书记：“常书记这是今天晚上的菜单，请你审定。”

钱亮亮说他：“你这人也真是，就不能拿张象样的纸，这是什么玩艺，油抹布似的。”

窝头嘿嘿笑着说：“再好的纸到了我的手里也得成油抹布，钱处长你要是当了厨子就知道了。”

钱亮亮想起了自己在家里偶尔下厨，整得到处油腻挨老婆抱怨的情景，就不说话了。常书记看完菜单把菜单递给钱亮亮：“你也看看，有没有不妥。”

钱亮亮想起贾秘书的嘱咐，就把菜单接过来认真看了看，可以看出来，窝头真的动脑筋下功夫了。四道凉菜是：红油金钱肉、蚝油青笋尖、香焖黄金叶、灯影牛肉。单是这四道凉菜制作起来就已经非常费工了。红油金钱肉倒还没啥，就是驴钱用特殊方法烘焙成金红色，然后用专门配置的卤汁凉拌，吃起来香脆滑嫩，满嘴溢香，是喝酒的绝佳伴侣。由于这种做法非常费工，如果不是哪位领导事先专门点这道菜，金龙宾馆也不做。香焖黄金叶这道菜是窝头的独创，黄金叶曾经因为这个菜名多次向窝头抗议，说这是窝头有意耍笑她，窝头说宁可让黄金叶改名他的菜也不能改名。菜是用四五月间西葫芦的花做的，现在这个季节根本不可能弄到西葫芦花了，即便是暖棚里有也不能用，必须是春天西葫芦开花的时候，选择早上带露水的采摘下来，马上超低温速冻，这样才能保持花的色香味不变。最难的是解冻，要逐渐逐渐的把温度升上来，两三天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个步骤。控制得好，花解冻了之后，花瓣上的露水都照样保留着。然后把这金黄色的花用特制的透明浆料定型，然后再放到蒸笼里用慢火蒸熟，这个过程始终要保持花的原样儿，最后再一朵朵的栽种到用芝麻、核桃、花生、开心果等等干果磨细搅拌成的底座上，黄灿灿的西葫芦花旁边配上鲜嫩的果蔬叶儿，名副其实的秀色可餐。这道菜的特殊之处还在于不用任何调料，吃起来完全是花本身的香味，据窝头吹牛，这道菜国宴上都没有，如果吃完这道菜再去亲嘴儿，保险让对方体验到跟鲜花接吻的感觉。

凉菜之后是四道热菜，有红焖羊羔垫卷子，这是本地的名菜，鲜嫩的羊羔肉用浓汤炖煮的时候，上面铺上一些用烫面做成的花卷，浓汤和羊羔肉的香味就都渗进了面卷里头，既是菜也是饭。青蒸驼掌比较名贵，一盘就得五百多块。酒鬼桑拿虾是把活蹦乱跳的螃蟹当着客人的面用白酒蒸熟，鲜嫩可口吃多了人也会醉。钱亮亮看到还有一道窝头的拿手菜鱼香肉丝，就说：“你倒敢干，就那么个鱼香肉丝也敢往上端。”

窝头说：“这你可别怪我，是常书记亲自点的，他说让北京来的首长知道一下什么是真正的鱼香肉丝。”

常书记解释说：“这是下饭的菜，万一哪个领导要吃饭，这道菜味道重，好下饭。”说完又对窝头叮嘱：“沃经理啊，今天就看你的了，对了，上一次吃的那个金丝卷一定要有。”

窝头说：“你看你常书记，那上面不是已经写上了吗？”

钱亮亮果然在饭后甜点里头看到了金丝卷的名字，就对常书记点了点头。常书记接着对窝头下指示：“你们不是搞分餐制吗？只要首长不制止，你们的菜就只管上，一定要让首长吃好，让首长对我们金州市的饮食留下深刻印象就是你小沃的功劳。”

钱亮亮说：“是不是太多了？首长可一再强调，不让搞的太复杂，越简单越好。”

窝头说：“那也不能大过节的就让首长就着大头菜啃窝头喝苞米面糊糊吧？那玩艺最简单。”

常书记说：“别抬杠，钱处长也不是那个意思。”

钱亮亮知道窝头他们掌握的那点本钱如果这个时候不使出来，能让他们难受一年，可是如果真的按照他排定的这个菜单干，首长说不定真的就会发脾气，贾秘书已经说了，首长不是那种假矫情的人，他是实实在在的不喜欢豪华奢侈。便说：“窝头你也别急，你们的手艺一定能显示出来，这样吧，四个凉菜照上，其它的菜适可而止，既让首长吃好，也别让首长批评我们。”

窝头嘻嘻笑着说：“我的责任就是把饭菜做好，把咱们金州市的厨艺显示出来，至于批评么，我想首长绝对不会批评到我这个级别。”

常书记说：“你沃经理倒不傻，我这个级别就是挨批评的，你只管弄好，首长真要批评我就虚心接受。”

窝头还要辩解一番，黄金叶进来了，常书记就问她：“怎么才过来？”

黄金叶说：“省上和中央的领导都住在四号楼，我不敢离开，随时说不定就有什么事情。”

窝头对常书记说：“再没事我就走了，厨房这阵正忙着呢，我得去顶着。”

常书记说：“你忙你的去吧，就这么定了。”

黄金叶眼神闪烁地看钱亮亮，目光里满是问号，好象他们背着她做了不利于她的事情似的。钱亮亮给她解释：“刚才把今天晚上的菜单定了一下。”

常书记问：“首长他们没什么事吧？”

黄金也说：“没事，刚住下都洗漱呢，洗漱完了还得休息休息。”

常书记点点头：“你把王市长跟其他市领导叫过来，我们商量点事儿。”

黄金叶出去叫人，钱亮亮知道常书记要跟王市长确定今天晚上陪首长进餐的人员，这种事情他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听，就说他要到餐厅去看看安排得怎么样了，常书记却把他留下来，告诉他：“陪首长进餐的人员，我跟王市长做个代表就成了，其他领导就不用参加了，一会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你跟各位领导解释一下首长的意见。”

钱亮亮暗想，首长哪有什么意见，脑筋转个弯他也就明白了，常书记不愿意让其他市领导过多地参与这件事情，这也有道理，市上四套班子，光是一把手就有四、五个，要是把副手也算上，有好几十人，如果都凑上去陪首长吃饭，闹哄哄的肯定挺烦人。如果光是常书记跟王市长陪首长，又怕其他领导有意见，常书记便让他假传圣旨，打发其他领导回家过节。过了一阵市四套班子的各位首脑都聚集在一六八房间，常书记开始对他们通报晚上陪首长过中秋节一起吃饭的事儿。

“首长难得到我们金州市来一趟，按道理大家都是市领导，理应好好尽尽地主之谊，可是首长有首长的要求，再加上地方有限，所以不能人人参加，对了，小钱，你把情况给各位领导说说。”

钱亮亮接过常书记踢过来的皮球就开始上场表演：“是这样，本来有规定，首长不让人陪餐，今天是中秋节，经过跟首长的工作人员商量，市委市政府领导希望能陪首长一起过个节，首长答应了，要求常书记和王市长两个人在就成了，首长不愿意耽误大家的时间，让大家都守在宾馆不能回家，希望除了书记市长之外，其他领导都能回家跟家人一起过团圆节。”

市人大的郑主任原来是市长，过渡到市人大等着彻底退休，站起身说：“不就是只让常书记和王市长陪客，其他人不准陪么？说那么多干吗？刚好我孙子今天过生日，这下好了，还省得我给孙子请假。”说完一甩手就要走。常书记连忙叫住他：“郑主任，别走啊，一会还要汇报呢。”

郑主任说：“我哪敢走，我到厕所撒泡尿行吧？”

他这一弄闹得常书记跟王市长挺尴尬，常书记笑笑说：“这个老郑，就急着回家过节。根据日程安排，一会首长就要听我们汇报，明天首长到基层考察一整天，后天上午到国有企业考察，下午在会议室跟大家见面讲话，开完会跟大家一起合影留念，希望大家到时候都准时参加。”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除了今天的汇报会和后天的见面会，再就没别人什么事了，于是没事了的领导纷纷起身回家，就剩下了常书记跟王市长还有人大政协的一把手等着开汇报会。常书记对钱亮亮说：“走，到餐厅看看去，今天晚上千万不能捅娄子。老王，你一起去看看吧？”

王市长说：“不行，这汇报提纲我还得再熟悉熟悉，该记的数据我得背下来，一会汇报照着稿子念多傻，你们去吧。”

常书记笑着说：“市长也不好当啊，你就好好用功吧，我去给你安排伙食。”

汇报会开得很快，正好一个半小时，汇报完了常书记请首长做指示，首长说没指示，等调研结束了，情况了解的深入一些了再跟大家一起讨论，于是散会，准备吃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