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1 / 2)
后来,程向阳问过宋井桐,是什么原因让她愿意退步妥协?宋井桐认真思考了很久,回答不上来。大抵因为那个人是他,一切的退步,一切的执拗,一切的坚守,都不再倔强,都成为值得。就如,何为事业,何为职业?事业便是今天上班了,明天还想上班;职业便是今天上班了,明天还得上班。婚姻和爱情也可以用很简单,很浅显易懂的解释去解。爱情是今天睡了,明天还想睡;婚姻是今天睡了,明天还得睡。
程向阳倚靠车旁,修长的双腿慵懒地交叉竖立在一块,一只脚比较靠前,另一只脚微曲向后。他低着头,浓密的眼睫毛形成的阴影落在眼睑之上,掩盖了眼里的情绪。他有西方人深邃挺拔的五官,本该是高冷倨傲的一个人,遇上她时,却将所有孩子气的一面展示给她,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不开心的情绪明明显显地摆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活得真实随性。
宋井桐一步一步走近,许是脚步声太轻微,又或是他太投入自己的世界之中,她走近时都没有察觉。她站定,并站在一起,后腰离车子只余一公分的距离。
天是蓝的,湖蓝色的天空漂浮着几朵乳白色的云,绿色植珠泛出青黄色,而更早的一些叶子已经枯黄了,风轻轻一吹,先是在空中随风飘扬,再落下来,脚踩上去时总能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像一首乐曲,余音绕梁,天地衔接中,称相辉映,一副美丽的画面定格而生。
再过一个月,荥川的天空将换上不同的色彩,天是晚霞的颜色,满地金黄的落叶为这座城市带来无限风光的同时也带来了惆怅。深秋露水凝重,却也伤秋。宋井桐不是感性的人,更多的时候,悲凉的秋色染不起她半点儿的怅意,该怎样过,一如既往。
“来了?”许久,程向阳回过神,顺着她目光所在,细长的凤眼多了几分笑意。无疑,他的帅气让人无法抗拒,恰到好处的声线又让人沉醉,“看得如此着迷?”
淡然收回目光,以轻松愉快的口吻说道,似真似假,“伤秋啊,人都说‘今日山城对垂泪,伤心不独为悲秋’,这不,我开始矫情起来了,恨不得作诗一首,写出点惊天地泣鬼神的佳作出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悔恨肚子里的墨水不够,写不出。”
程向阳假装听不出来,接茬道,“我给你押一句?等会,我想想。”他装模作样把手环成半握的圈撑在下巴上,强劲有力的手和他干净细腻的肌肤鲜明映衬,很少有男生像他这般兼具魅惑气质的同时兼备纯净的孩子气息。好半晌,眼里闪着亮光,得意洋洋地望向她,吟出一句诗,“庭前萧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吟颂完毕,目光定定地滞留在她身上,等着她的表扬和赞许。
总觉得不对劲,当他蕴含着坏笑的眼角挑起时,宋井桐确信,她有在哪里听过这首诗。搜索了许久,记忆复活,她想起来了,这是元代诗人朱庭玉的诗,作于浅秋,以此来怀念对爱情的思切之情。程向阳想诓她,也不找些更生僻的诗来,偏偏找她听过的。“你写的呀?才思不错嘛,都能和朱庭玉写的《天净沙·秋》媲美了。”她垢笑,但绝不是嘲讽。
程向阳没有被人揭穿后的局促,反倒坦荡荡地笑起来,微抬下巴,极好看极流畅的下巴线条在阳光下渡上光晕,“当然我写的了,你没见我改了一个字?《天净沙·秋》写的是‘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而我说的是‘庭前萧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一字之别,虽然不是原创,但好歹经过我改良了,也算是一种创作吧?”
对于他的强行狡辩,颠倒是非黑白的话语无奈,说道,“不是原创的怎么算是创作,你这是抄袭,换做当下,抄袭是要触犯法律的。”
他颤抖起来,全身细胞配合着演出,嘴角促狭的笑意掩盖不住,“小姐,在下从古代而来,未知当今律法,小姐莫要骗在下,令在下惶恐不安。”
“喂。”实在是太恶劣的演技,一眼看穿,没任何技术含量。宋井桐板着脸,恐吓道,“再闹找个小黑屋把你关起来了信不信。”
又是疑惑,满满的求知欲,一副三好学生的典范,“小姐,何为小黑屋?在下愚笨,请小姐赐教。”程向阳玩上瘾了,还学古人作揖。反正他是越说越来劲,入戏挺深,看不出太拙劣的成分在里边,倒也娴熟。
“我也不知道小黑屋是什么,要不把你关到里边,你体验体验,出来告诉我答案?”自觉主意不错,眨巴了几下眼睛,黑黝黝的眼球明亮异常,瞬时清冷的脸淡去高冷与淡漠,生动起来。
程向阳的反应蛮敏捷的,极快地接道,“孤身一人甚是寂寞,小姐可否作陪?”话里满是揶揄,唇边掩不住的坏笑,他一定是想,他又赢了她。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得意地憋着笑,也不怕憋出内伤。
“放心好了,你绝对不是一个人,里边有蚊子、蟑螂、老鼠,有时候还有几只夜猫子陪你,要真孤单寂寞你可以找它们聊天,想说什么保管它们会应答你,有求必应,不敢晾着你。”宋井桐是故意恶心他的,说话时眉毛撇得老高了,一上一下地舞动着。什么时候练就这本领了?
程向阳破功了,忍不住笑了出来。因他笑的幅度过大,两边的笑肌咬合在一起,俊俏的五官变了形。宋井桐止不住怀疑,以他这样微笑的幅度,过不了几年他会不会成为一个满脸皱纹的未老先衰的老公公?
“很丑,正常点,抑制一下。”她说出心里话。他正常笑起来时足够明媚一潭秋水,蛊惑众多少女心,奈何他不愿正常,笑起来没半点形象,好在他现在的颜值能撑得住,再过几年,十几年,岁月镌刻下痕迹,恐怕是面目狰狞的笑容了。
倒不以为意,扯开的弧度却也减小了,她的话程向阳还是听进去了的。隐隐中有些嗔念,程向阳说,“你这么闷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我再不活跃一点儿,两个人干瞪眼,我瞪你,你瞪我?”
宋井桐郁闷,她哪儿闷了,哪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了?他就是把他话唠、多动推卸给她,为他自己找借口,别以为她不知道。“我喜欢安静一点儿,有多点私人空间,两个人相处的时候,即使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她一直认为,最理想的相处方式是,即便两个人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一个眼神交流下来,已经明白对方所念所想。轰轰烈烈不是宋井桐所想要的,她想要的是,细水长流,慢却悠久绵长,回甘醇厚,一点一滴雕刻在心底,时光与之成长,老去,最后蜕变出一抹温暖的昏黄色。
程向阳微怔,凝视着她,反复思量着他想要的生活,可好像他想的和她所要的不太一样。他渴望自己的爱情、生活像程先生和程女士一样,轰轰烈烈,不时而时无意间透露出宠溺,即使相爱了大半辈子,仍旧黏腻得像初识一样,而非老夫老妻般平淡,成为一种亲情。
“虽然说这种相处方式让人很轻松,可是,在有必要交流时一点少不得,即便再了解的人,不说出自己的想法,未必能够真正了解彼此需要的是什么。”他循循善诱,希望她能明了他的心意。在观念上,他和她有共同之处,他希望把这共通之处撬开一个连接的方式。
冷峻倨傲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炽热的心,他想要的,却简单得纯粹。“怎么不说话了,想不到话来辩驳?”见不回答,程向阳问。
不说话代表认同了观点,他全然是找虐,非要人辩驳才满意。宋井桐决定不纠结于这个话题,否则以他的个性,缠上个三天三夜说不清,越说越偏。“我一会儿有课呢,抓紧时间回去。”她催促,拉开副驾驶座车门。程向阳没有走进去,双手抵在门上,吓了她一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很危险你知不知道?”声音略显急躁,要不是动作快,现如今他手可能变成夹在门缝里头的核桃碎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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