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订婚宴(2 / 2)
“请放心吧,事情会解释清楚的,也许没等我走进监牢就没事了。”
“噢,当然!我可以担保。”唐格拉尔说,前面说过,他正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唐戴斯被士兵挟持着,跟在警长后面走下楼梯。一辆车门大开的马车停在门口。他先登上去,警长和两名士兵随后跟上,车门关上后,马车沿着去马赛的方向驶去。
“别了,唐戴斯!别了,埃德蒙!”梅塞苔丝扑向栏杆喊道。
被羁押的年轻人听见了这最后一声呼喊;它从他的未婚妻口中冲出,犹如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他从车门探出头来,喊了一声“再见,梅塞苔丝!”便消失在圣尼古拉要塞的拐角处。
“各位请留在这儿等我,”船主说,“我要尽快乘上一辆马车,赶到马赛去,然后我会把消息带回来的。”
“请快去吧!”所有的人都大声喊道,“请快去吧,早点回来!”
这两拨人走后,大厅里剩下的人一时间都惊慌得不知所措。
老人和梅塞苔丝悲痛欲绝,各自在一边伤心;过了一会儿,两人的目光终于相遇了,同一打击的受害者彼此认出了对方,两人抱头痛哭。
这当口,费尔南走了回来,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梅塞苔丝离开老人怀抱之后,凑巧坐在了费尔南身旁的一张椅子上。
费尔南下意识地把椅子向后挪了挪。
“是他。”卡德鲁斯对唐格拉尔说,他的目光盯在加泰罗尼亚小伙子身上。
“我看不会,”唐格拉尔说,“他太蠢了,不会是他。反正,就让作孽的人受惩罚吧。”
“你怎么不说那个教唆他的人呢。”卡德鲁斯说。
“哦,是吗!”唐格拉尔说,“敢情随口说说也有干系吗!”
“随口说说的话一旦当了真,说的人就脱不了干系。”
这当口,人们三五成群地正议论唐戴斯的被捕,意见众说纷纭。
“您呢,唐格拉尔,”有人问他,“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我吗,”唐格拉尔说,“我想他大概带回了几包违禁品。”
“要真是这样,唐格拉尔,您该知道的呀,您是管账的嘛。”
“这没错;可管账的只知道报关的那些货;我知道我们装载的棉花,是亚历山大港的帕斯特雷先生和士麦那港的帕斯卡尔先生的货物,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噢,想起来了,”可怜的老爹想起了那些小东西,嗫嚅地说,“他昨天对我说,他给我带了一包咖啡和一盒烟草。”
“看到了吧,”唐格拉尔说,“就是嘛。可能在我们离船时,海关人员到法老号上检查,抓住了把柄。”
梅塞苔丝没法相信这是真的;一直强忍住泪水的她,放声大哭了起来。
“哎,哎,这就还好!”唐戴斯老爹有些不知所云地说。
“这就还好!”唐格拉尔跟着说。
“这就还好。”费尔南也想喃喃地说,但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了,只见他的嘴唇在翕动,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各位,”一位站在栏杆前瞭望的来宾大声喊道,“各位,有辆马车来了!噢!是莫雷尔先生!他准是给我们带来了好消息。”
梅塞苔丝和老爹奔去迎接船主,三人在门口相遇了。莫雷尔先生脸色惨白。
“怎么样?”两人同时问道。
“唉!”船主摇着头答道,“事情比我想的严重得多。”
“哦!先生,”梅塞苔丝大声说,“他是无辜的!”
“我也这么相信,”莫雷尔先生说,“但是有人指控他……”
“指控他什么?”老唐戴斯问。
“指控他是波拿巴党人的眼线。”
在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生活过的读者一定会明白,莫雷尔先生刚刚说出的那个罪名有多可怕。
梅塞苔丝尖叫了一声;老人跌坐在一张椅子上。
“噢!”卡德鲁斯低声说,“你骗了我,唐格拉尔,玩笑当了真;可我不想让老爹和姑娘痛苦地死去,我要把真相告诉他们。”
“闭嘴,你这家伙!”唐格拉尔抓住卡德鲁斯的手说,“要不我就不管你了。谁告诉过你唐戴斯不是真正的罪犯?商船在厄尔巴岛停靠过,他下了船,在费拉约港待了一整天,要是在他身上真的搜到了一封牵连到他的信,谁同情他谁就是同谋。”
卡德鲁斯本是个生性自私的人,他明白这番话说得有根有据;他恐惧而痛苦地瞅着唐格拉尔,方才已经向前跨出一步,这会儿却往后退了两步。
“那就等等再说。”他嘟哝着说。
“是的,咱们得等着瞧,”唐格拉尔说,“他若是无辜的,就会被释放;如果有罪,那我们就没必要为一个阴谋分子连累自己。”
“那就走吧,我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好,走吧,”唐格拉尔说,他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开溜的同伴,“他们爱走爱留,就随他们去吧。”
他俩走了。费尔南现在又成了姑娘的保护人,他牵着梅塞苔丝的手,把她带回加泰罗尼亚村。唐戴斯的朋友也扶着险些昏厥过去的老人向梅朗巷而去。
很快,唐戴斯作为波拿巴党人眼线被捕的消息,传遍了全城。
“您相信这是真的吗,唐格拉尔?”莫雷尔先生赶上了他的管账和卡德鲁斯,匆匆问道,此时他正赶着进城,要到代理检察官德·维尔福先生那儿打听埃德蒙的消息,他曾经和这位先生有过一面之交,“您相信这是真的吗?”
“唉,先生!”唐格拉尔答道,“我早就告诉过您,唐戴斯毫无理由地在厄尔巴岛靠过岸,我始终觉得这次停靠有些蹊跷。”
“除了我,您把您的疑点跟别人说过没有?”
“我会守口如瓶的,先生,”唐格拉尔轻声说,“您的叔叔波利卡尔·莫雷尔曾在另一个人[1]麾下效过劳,并且他从不隐瞒他的政治观点。而由于您叔叔的缘故,有人怀疑您同情拿破仑。我怕就怕和唐戴斯过不去会牵连到您。有些事情,一个下属有责任对他的船主说,但对其他人就该绝口不提。”
“好样的,唐格拉尔!好!”船主说,“您是个正直的小伙子,说实话,在让唐戴斯当法老号船长的时候,我考虑过您的安排。”
“此话怎讲,莫雷尔先生?”
“嗯,我先问唐戴斯对您有何看法,他对您继续在船上任职有没有意见;因为我发现你们俩关系挺冷淡,可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是怎么回答您的?”
“他总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开罪过您,虽然究竟是什么事他没有明说。”
“伪君子!”唐格拉尔咕哝了一声。
“可怜的唐戴斯!”卡德鲁斯说,“他可确确实实是个好小伙子。”
“对,”莫雷尔先生说,“可是眼下法老号就没有船长了。”
“可以等一等吧,”唐格拉尔说,“我们不是要再过三个月才启航吗?到那时,唐戴斯也许就放出来了。”
“也许吧,可在那之前呢?”
“喔!在那之前有我呢,莫雷尔先生,”唐格拉尔说,“您知道,我懂得如何指挥一艘远航的商船,决不亚于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用我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如果埃德蒙从牢里放出来了,您无须再还谁的情,他和我照旧各司其职就行,这样岂不省事。”
“谢谢您,唐格拉尔,”船主说,“这一来事情就都解决了。请您负责指挥吧,我现在就委任您,同时,我请您监督卸货。不管人事上有什么变动,货运不能受影响。”
“放心吧,先生;那么,现在能不能去看看我们的埃德蒙呢?”
“这我们待会儿再说吧,唐格拉尔;我正设法与德·维尔福先生联系,想请他为埃德蒙开脱罪名。我知道他是一个狂热的保王党人,可那没关系!他尽管是保王党人、检察官,也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吧,而且我认为他这个人并不坏。”
“没错,”唐格拉尔说,“可我听说他挺有野心,这样一来就难说了。”
“反正,”莫雷尔先生叹了口气说,“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请您上船去吧,我一会儿到船上去找您。”
说完他离开两位朋友,往法院方向而去。
“你看看,”唐格拉尔对卡德鲁斯说,“这事儿有多棘手。你现在还想帮唐戴斯吗?”
“不,不帮了。可是,开玩笑会弄到这地步,想想可真怕人。”
“哼!谁弄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吧?是费尔南。你很清楚,我把那张纸扔掉了——起先我还以为我把纸撕了呢。”
“没撕,你没撕,”卡德鲁斯说,“啊!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我看见那张纸撂在凉棚的一个角落里,皱巴巴的蜷成一团,我真巴不得它现在还撂在那儿呢!”
“是吗?敢情是费尔南把它拣走了,说不定他抄了一份,要不让别人抄一份,没准这他都嫌烦;嗯,我想……天哪!没准他就把我写的那封信给寄走了!幸亏我改了笔迹。”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唐戴斯参与谋反了?”
“天地良心,我可不知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看来我就像阿尔勒甘[2],说笑说出了实情。”
“结果还不是一样,”卡德鲁斯说,“我情愿破财消灾,但愿这件事根本没发生,再不济,至少没把我牵连进去。你瞧着吧,这件事会让我们倒霉的,唐格拉尔!”
“就算它会叫人倒霉,也只会叫真正有罪的人倒霉,真正有罪的人是费尔南,不是你和我。你想想,我们怎么会有麻烦呢?我们只要自己稳住,不露一点口风,暴风雨就会过去,雷不会打下来的。”
“阿门!”卡德鲁斯心事重重地晃着脑袋说,朝唐格拉尔挥挥手,朝梅朗巷走去。
“好啊!”唐格拉尔自言自语道,“事态的发展不出我所料:我现在是代理船长,只要这个蠢货卡德鲁斯能保持沉默,我船长就当定了。难道法院还会把唐戴斯放出来?哼!”他冷笑一声,“法院就是法院,我相信它。”
他跳上一艘小船,吩咐船夫把他带到法老号,读者想必还记得,船主约他在船上见面。
[1]另一个人:此处指拿破仑一世。
[2]阿尔勒甘:意大利喜剧人物,敏感而天真的家仆的典型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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