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2 / 2)
“那你为什么生气呢?”
老人的眼睛里流露出无比温柔的表情。
“噢,我明白了,”瓦朗蒂娜说,“因为你爱我。”
老人做了个肯定的表示。
“你怕我会不幸福?”
“是的。”
“你不喜欢弗朗兹先生?”
那双眼睛重复了三四遍:
“是的,是的,是的。”
“这么说,你很不开心,爷爷?”
“对。”
“那好!你听我说,”瓦朗蒂娜在诺瓦蒂埃跟前跪下,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也一样,我也非常不开心,因为我,我也不喜欢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
祖父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喜悦的光芒。
“我要进修道院的那会儿,你还记得吗,你对我有多生气哦?”
老人干枯的眼眶被泪水湿润了。
“哦!”瓦朗蒂娜接着说,“我就是为逃避这门叫我绝望的婚事,才决定进修道院的。”
诺瓦蒂埃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这么说,你根本不喜欢这门婚事,爷爷?呵,主啊,要是你能帮助我,要是咱俩能搅乱他们的计划,那有多好!可是你没有力量去跟他们斗,尽管你的思维还是这么敏捷,意志还是这么坚强;可是要去跟他们斗,你却和我一样是个弱者,甚至比我更弱。唉!换在当年你健康有力的那会儿,你完全可以成为我强有力的保护人;可是,今天你所能做的,只是同情我,只是跟我分享喜悦和悲伤。这是天主忘记从我身边夺走的最后一点幸福。”
听着她这么说,诺瓦蒂埃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狡黠的、意味深长的表情。姑娘相信自己从中看到的是这两句话:
“你错了,我还能帮你做许多事哩。”
“你还能帮我,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把老人的表情解释出来。
“对。”
诺瓦蒂埃抬眼望天。这是他和瓦朗蒂娜约定的信号,表示他需要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呢,亲爱的爷爷?让我想想看。”
瓦朗蒂娜一边思忖,一边把想到的念头大声说出来。可她不管说什么,瞧见老人的回答总是:“不。”
“对了,”她说,“用咱们那张王牌吧。瞧我有多笨啊!”
于是,她依次往下背字母表里的字母,边背边笑吟吟地探询老人的目光。背到N时,诺瓦蒂埃示意:“对了。”
“噢!”瓦朗蒂娜说,“您要的这件东西,是字母N开头的。那咱们是得跟N打交道喽?好,咱们来瞧瞧能把N怎么着。Na,Ne,Ni,No。”
“对,对,对。”老人说。
“噢!打头的字母是No?”
“对。”
瓦朗蒂娜走过去拿来一本词典,放在诺瓦蒂埃面前的一张斜面书桌上。她翻开词典,看到老人的目光专注地盯在书页上,便用手指顺着每一栏很快地从上往下移动。
自从诺瓦蒂埃陷入这种境遇的六年以来,瓦朗蒂娜经常练习这种方法,所以已经非常熟练,往往很快就能猜出老人的意思,即便老人自己能够翻词典,恐怕也未必会比她更快翻到答案。
手指移到Notaire[2]时,诺瓦蒂埃示意她停下。
“公证人,”瓦朗蒂娜说,“你是要个公证人,爷爷?”
老人示意,他的确就是要个公证人。
“是要派人去请个公证人来?”瓦朗蒂娜问。
“是的。”瘫痪的老人说。
“要告诉爸爸吗?”
“对。”
“你要马上见到这位公证人?”
“对。”
“那我们马上就派人去请,亲爱的爷爷。你别的不要什么了吗?”
“对。”
瓦朗蒂娜快步走过去拉铃,随后吩咐进门来的仆人,去把德·维尔福先生或夫人请到祖父屋里来。
“这下你满意了?”瓦朗蒂娜问,“没错……我想就是:呣!这很不容易猜喔,对不对?”
姑娘对着祖父笑起来,就像是在对一个小孩笑似的。
巴鲁瓦把德·维尔福先生领进屋来。
“您想要什么,先生?”检察官问瘫痪的老人。
“先生,”瓦朗蒂娜说,“祖父想要一个公证人。”
听到这个奇怪的、完全出乎意外的要求,德·维尔福先生对瘫痪的老人望去,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是的。”老人坚决地说。他用这种态度表明,在瓦朗蒂娜和那个老仆——他现在也知道了主人的意思——的帮助下,他已做好了斗争到底的准备。
“您要个公证人?”维尔福再问一句。
“是的。”
“要来做什么?”
诺瓦蒂埃没有回答。
“您要公证人有什么用?”维尔福问。
瘫痪老人的目光仍旧寂然不动,不做回答。这等于是说:“我坚持要这样做。”
“是要作弄我们吗?”维尔福说,“这又何必呢?”
“可是,”巴鲁瓦说,他决定拿出老仆人的犟劲来维护主人的意愿,“既然先生要个公证人,那就不用说得,他自有他的用处。所以,我这就去请公证人。”
巴鲁瓦眼里只有诺瓦蒂埃这一个主人,他不能容忍别人来干扰主人的意愿。
“对,我要个公证人。”老人闭上眼睛表示说。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在说:“我倒要瞧瞧谁敢违拗我的意思。”
“既然您坚持要请公证人,先生,那我们会去请的。但是我要对他做出解释,您也应该表示歉意,因为那个场面一定是很可笑的。”
“没关系,”巴鲁瓦说,“反正我这就去请喽。”
说完,老仆人得意扬扬地出门而去。
[1]指上帝造人用的泥土。《圣经·创世记》第一章:“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的鼻孔里,……”
[2]法文:公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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