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维尔福家族墓室(2 / 2)
“先生,”弗朗兹说,“我只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希望阿尔贝·德·莫尔塞夫和拉乌尔·德·夏托-勒诺能出席签约仪式。您知道,他们是我的证婚人。”
“通知他们来,半小时足够了。您愿意亲自去,还是派人去请他们呢?”
“我想亲自去,先生。”
“那么,我们半小时后见,子爵。半小时后,瓦朗蒂娜也该准备好了。”
弗朗兹向德·维尔福先生鞠躬告退。
年轻人刚从府邸临街的门出去,维尔福就打发仆人去通知瓦朗蒂娜,让她半小时后下楼到客厅来。到那时公证人和德·埃皮奈先生的证婚人也该到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在府中引起了轰动。德·维尔福夫人不肯相信这是真的,而瓦朗蒂娜仿佛挨了晴天霹雳,整个人几乎都垮了。
她朝四下里张望,似乎要找一个能援救自己的人。
她想下楼到祖父房里去,但在楼梯口碰到了德·维尔福先生,他挽起她的手臂,把她领进客厅去。
在前厅,瓦朗蒂娜碰到巴鲁瓦,她向这位老仆人投去绝望的一瞥。
瓦朗蒂娜刚到一会儿,德·维尔福夫人也带着小爱德华进了客厅。这位少妇显然也分担了家庭的哀伤;她脸色苍白,看上去疲惫不堪。
她坐了下来,把爱德华抱在膝上,不时近乎痉挛地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孩子身上凝聚着她的整个生命似的。
不一会儿,只听得两辆马车驶进了庭院。
其中一辆是公证人的马车,另一辆是弗朗兹和他那两位朋友的马车。
片刻过后,客厅里人都到齐了。
瓦朗蒂娜脸色煞白,太阳穴上的青筋隐约可见,不仅匝满了眼圈,而且延伸到两边的脸颊。
弗朗兹不禁深受感动。
夏托-勒诺和阿尔贝惊讶地对望了一眼:他们觉得,刚才结束的那个仪式,似乎并不见得比将要开始的这个仪式更为凄哀。
德·维尔福夫人坐在一幅丝绒窗幔后面,置身在阴影里,而且始终俯身朝向坐在膝上的儿子,所以很难从她脸上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德·维尔福先生和平时一样,脸上毫无表情。
公证人按照他的职业习惯,先在桌子上摆好文件,然后在圈手椅里坐定,用手扶了扶眼镜,转过脸去对着弗朗兹。
“您是弗朗兹·德·盖斯内尔、德·埃皮奈子爵?”他问道,尽管他对这一点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的,先生。”弗朗兹回答说。
公证人欠了欠身。
“我代表德·维尔福先生通知您,先生,”他说,“您和德·维尔福小姐的婚事改变了诺瓦蒂埃先生对他孙女的态度,所以他把原先打算遗赠给她的财产全部做了让与。但我有必要在这里补充一句,”公证人继续说,“在法律上,立遗嘱人仅有权让与部分财产,所以对让与全部财产的做法,可以提起诉讼,这份遗嘱会被判无效的。”
“是的,”维尔福说,“不过我要事先告诉德·埃皮奈先生,只要我在世,对家父的遗嘱就不容提起诉讼,我的地位不允许家门中有丝毫损害名誉的事情。”
“先生,”弗朗兹说,“这样一个问题竟当着瓦朗蒂娜小姐的面提出,我对此深表遗憾。我从来不曾打听过她的财产的数目,这笔财产哪怕再少,也要比我的多得多。对于这次联姻,舍下所求的仅仅是尊重;而我所求的,仅仅是幸福。”
瓦朗蒂娜露出旁人难以觉察的感激的表情,两行泪珠悄悄地沿着脸颊滚了下来。
“不过,先生,”维尔福对未来的女婿说,“除了您本来有望得到的遗产要蒙受部分损失,这份出人意外的遗嘱并不会对您造成伤害。遗嘱的改变,只能归因于诺瓦蒂埃先生的脑力衰退。家父之所以不高兴,并不是因为德·维尔福小姐要嫁给您,而是因为瓦朗蒂娜要嫁人。她无论跟另外哪个人成亲,都同样会使他感到伤心。老人总是自私的,先生,德·维尔福小姐对诺瓦蒂埃先生而言是一个忠实的陪伴,这一点德·埃皮奈子爵夫人是无法做到的。家父的处境颇为不幸,因此我们几乎从不跟他谈及严肃的事务,以他日渐衰退的脑力,他是无法理解这些事务的,而且,我完全有把握这么说,尽管诺瓦蒂埃先生此刻还能记住孙女要结婚这回事,但他早已把未来的孙女婿的名字都给忘了。”
对于德·维尔福先生的这番话,弗朗兹欠了欠身算作回答。正在这时,客厅门开了,巴鲁瓦出现在门口。
“各位先生,”他口气很坚决地说,对于在一个如此庄严的场合朝着主人们说话的仆人来说,这种口气确实是异乎寻常的,“各位先生,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希望即刻和弗朗兹·德·盖斯内尔先生、德·埃皮奈子爵谈话。”
他也像公证人一样,为了不致让任何人有可能误解,把未婚夫的全部头衔都报了出来。
维尔福打了个哆嗦,德·维尔福夫人一松手,让儿子从膝头滑了下去,瓦朗蒂娜脸色煞白地站起身来,雕像般的默默伫立着。
阿尔贝和夏托-勒诺交换了一个比第一次更为惊讶的眼色。
公证人望着维尔福。
“这不行,”检察官说,“况且德·埃皮奈先生这个时候也无法离开客厅。”
“我的主人诺瓦蒂埃先生,”巴鲁瓦以同样坚决的口气说,“正是希望在这个时候跟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谈一件重要的事情。”
“那么诺瓦蒂埃爷爷,他现在能说话啦?”爱德华带着惯常的放肆态度问。
但对这句玩笑话,就连德·维尔福夫人也没笑一下。当时每个人的脑子里都转着许多念头,整个客厅的气氛显得非常严肃。
“请告诉诺瓦蒂埃先生,”维尔福说,“他的要求无法照办。”
“那么诺瓦蒂埃先生通知各位先生,”巴鲁瓦接口说,“他要让人把他推到客厅里来。”
众人的惊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丝微笑浮现在德·维尔福夫人脸上。瓦朗蒂娜情不自禁地抬眼向着天花板,在心里感谢天主。
“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先生说,“请您去看一下,您的爷爷又有什么新花样了。”
瓦朗蒂娜急忙向门口走去,但没等她走上几步,德·维尔福先生改变了主意。
“等一下,”他说,“我陪您一起去。”
“对不起,先生,”这时弗朗兹说,“我以为,既然诺瓦蒂埃先生是要我去,就应该首先由我来满足他的要求。再说我也很高兴能向他当面表示我的敬意,既然我还不曾有机会请求他给我这样的荣幸。”
“喔!我的天主!”维尔福带着明显的不安神情说,“请不必劳驾吧。”
“请您原谅,先生,”弗朗兹用的是决心已定、不容更改的口气,“我希望能不致错过这个机会来向诺瓦蒂埃先生证明,他对我的反感真是大错特错,而且无论这成见有多深,我决心要用自己诚挚的爱心去消融它。”
说完,他不顾维尔福的挽留,起身跟在瓦朗蒂娜后面往外走。这时瓦朗蒂娜正怀着海难幸存者伸手触到岩礁时的喜悦心情,在走下楼梯。
德·维尔福先生跟在他俩后面。
夏托-勒诺和莫尔塞夫交换了一个比前两次更为惊讶的眼色。
[1]查理十世(1757—1836):路易十六和路易十八之弟。1824年路易十八死后即位,1830年七月革命中被推翻。
[2]拉丁文:一个意志坚强的人。
[3]1814年3月底,反法同盟联军进入巴黎,拿破仑于4月退位,被流放到厄尔巴岛。后来,拿破仑于1815年3月重返巴黎,建立百日王朝。
[4]皮隆(1689—1773):法国诗人与剧作家。
[5]拉丁文:到乡间去吧。
[6]1法国贵族的爵号常以封地为名。圣梅朗当为德·圣梅朗侯爵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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