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结局(1 / 2)
九月第一个周末到来,唐漾等到昙信通过了总行审核、进入总行组委会投票流程的消息。
她提前设想了最坏结果,只觉得略略有些遗憾。
这个周末看起来稀疏平常,但也不平常——
蒋时延靠着前几个月延续至今的顶级流量身价翻番,在青年财富榜的位置从第八跃至第三。
还有就是汇商高层的案子临近开庭,魏长春却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第二条新闻一经发布,本来快要偃旗息鼓的“保人派”再次燃起希望。这次,他们提到把责任推给在九江操作下被A级罪犯刺死的汇商前信审处处长,邱凯。
因为公关原则就是这样,任何有舆论关注的事件,法律裁决是一方面,减少汇商涉案人员、让更少的人承担更大的责任是第二方面。
可这次,卸磨杀驴,着实触到了人心的最底线。
包括总行长在内几个都来了火气,摔杯子放话:“让我变成前行长再来说这个问题。”
接着,这个周末还没过完。周日晚上,一个更猛烈的消息便经由监察委官媒揭露出来——
周自省手书长篇自检信,揭发涂臣在拘留处利用亲友探访时间,伙同不法分子加害魏长春。
周自省言简意赅,落笔清醒。
他写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最后且唯一的一点良知,大概就是说清所有真相。
他是学院派出身,逻辑清晰,将那些不清楚、不明白的款项逐一罗列。
就是这封长达五千字的自检信,周自省交代了他们越权授信、非法审批的每一起专案,操纵过的每一个项目,魏长秋请他们去会所聚头的每一次,还有千亿坏账的具体数额,小工厂的具体明目。汇商A市分行全行员工因为坏账这一栏在总行年度评审中少了多少绩效奖金,顶楼从来压着没说。
以及最末,一个不可言说的名字。
也正是这封长达五千字的手写信,将包括周自省本人在内,九江四位行长的罪名彻底定稳。
唐漾心里那块大石头稍稍上抬些,她和大多数人一样,直觉等到周一开庭,这件事情大抵就算完整地落下帷幕。
等周一到来那天,四人被带上法庭,均被宣判卸职、警告、罚款、终身不得进入银行业以及无期。
周自省被查出肺癌晚期,缓刑一年,准许住院治疗。
四个行长曾经都是业内的风云人物,旁听席来了很多业内大牛。媒体亦蜂拥而至,一直到四人认罪被押下法庭,闪光灯都没有停过。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周二上午,汇商高层判刑的正式公告出来,却只排在了热搜第二?!
而热搜第一同样发生在昨天!英国汤普逊国际电影节!
经过IP改编的《遗珠》狂揽三大奖项,成为首部国外制作的大满贯作品,获央广点名表扬。蒋时延曾经为了《遗珠》在帝都逗留过一段时间,和领导们交好,这时合适的机会一来,总局一路开绿灯,直接把《遗珠》送到了挂着国徽的表彰台。
周二上午九点,这条新闻在热搜第一。
九点半股市开盘,一休开盘即涨停。
一休旗下几家上市的子公司也陆续涨停。
作为唯一一只和《遗珠》挂钩的银行股,随着《遗珠》IP彻底爆发,即便汇商先前连绿一个多月,也在这个周二上午实现了一小时的涨停。
整个周二全天,热搜一半是《遗珠》,一半是汇商高层审判。
《遗珠》和汇商的关联放在那里,《遗珠》和昙信通的关联放在那里。
周二晚间会议,总行产品发行组委会对其他产品投票只用了十分钟,在关于昙信通的表决上沉默了整整一个小时。
然后,总行长第一个按下绿灯。绿灯一盏接一盏,最后,创下汇商创立以来首个信用产品全票通过的记录!
唐漾对昙信通的通过率是真的没抱希望。看到《遗珠》大热,樊行长让她和蒋时延请吃饭,她答应了,并认为这是在感谢樊行长当初在B市对自己的照顾以及庆祝自己男朋友身价跳数字。唐漾带着蒋时延和守口如瓶的樊行长吃完了一顿汤锅,甚至都没想起《遗珠》和昙信通的灵感原型相同。
周三早上,唐漾和往常一样到办公室,温半杯牛奶。
敖思切过了三个月的试用期,已经正式入职。唐漾一边喝牛奶,一边听敖思切和她核对今天的行程安排。敖思切汇报完离开办公室,唐漾把杯子洗干净放在隔板上,重新坐回座位,开始检查邮箱,处理待办事项。
外面办公室响起一声尖叫。
有蟑螂?
唐漾皱了皱眉,点开顶部飘红的全内网通知。
网速很快,一秒加载,唐漾的视线落在第一栏的内容上,整个人宛如被劈中般怔在原处。
手机里接二连三跳出恭喜、祝福的消息提醒,她就这样呆呆地望着屏幕……
半晌,唐漾不敢相信地笑了。
没有回复其他人。
唐漾第一个电话拨给蒋时延。
蒋时延也很高兴,听漾漾叽叽喳喳说了一大串,他咳一声:“我能说句‘霸总’台词吗?”
唐漾忍笑。
蒋时延故作深沉地学电视剧男主:“在我可以只手遮天的范围内,请你尽情为所欲为。”
台词羞耻得不忍直听。
唐漾“噗”一声破功:“滚吧,你之前也不知道。”
蒋时延也笑了,他也确实不知道。
这对于两人来说都是一个惊喜,很大很大的惊喜。
唐漾压抑了这么多天,因为昙信通的峰回路转而感到惊喜。而蒋时延的惊喜则是漾漾的笑,比看财富榜还令人开心。
两人“啊呀”“咿呀”地在听筒里咂嘴,也不多说,就用两个人都懂的默契感叹。
叹着叹着,突然——
“等等,”唐漾看到这封全内网通知的后半部分,脸上表情停住,“这是什么……”
樊行长的正职在B市分行,他来A市分行担任代理行长只是暂时维持工作。
半个月过去,樊行长卸下代理行长一职重回B市属于正常调动。但唐漾和蒋时延都没猜到,一份标有绝密字样的任命会直接落到唐漾手上。
她不到三十岁,执掌权杖。
一切都显得那般不可思议,好像又在很早之前,冥冥之中就有了安排。
在唐漾把政审资料提交给总行,准备奔赴汇商顶楼之际,周自省病入膏肓。
唐漾和蒋时延去医院看过他几次。
从前周自省微胖,后来是正常身材,而现在,他瘦得好似一张皮包在骨头上。
医院的仪器、用药都是最好的,可治疗速度终究没抵过癌细胞的扩散速度。到后期,他几乎吃不下东西,仅靠输人体蛋白维护基本体征。他也说不出话,只是用一双仍旧清明的眼睛望着唐漾,望着唐漾的肚子,望着唐漾和蒋时延牵着的手。他时不时会费力地偏过头,余光探向空荡荡的病房门口。
“九江特大专案”已经进入收尾阶段,周默戴罪立功,判了五年。
唐漾去看周默时,在他面前若有若无地说周自省缠绵病榻,心里似乎还有什么期盼。
周默也不装糊涂。
“有的事情真的没办法原谅,”周默笑着摇头,“即便他死了,即便不瞑目,我也真的没办法。”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容易,唐漾也不再多劝。
徐姗姗就像一把利刃,狠狠捅进周默的心脏,霎时鲜血淋漓,然后命运再将那柄带着周默血的利刃,刺入周自省的心脏。
一个无法弥补,一个无法愈合。
因为,在成为利刃之前,“徐姗姗”这三个字很美好。就像周默第一次遇见她的那个下午,她在操场上,刚跑完步,汗水顺着她额角、耳前,汇到下巴。她抬手擦掉汗水,向同伴笑出两个酒窝,皮肤白得发光。
同学搡了周默一下,轻轻道,左边这个有点正。
周默看过去。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唐漾也有酒窝。这学妹还没唐漾漂亮,周默又多看了一眼,如是想。
那时,周默是博士在校的最后一年。他个子高,气质斯文,拿到了汇商万里挑一的return offer,靠着炒股和做投资身家已达百万。
那时,徐姗姗刚入学,是大一新生,长相、衣着都很普通,靠助学贷款才缴上第一笔学费。
周默换手机和电脑的速度都很快,倒不是发烧友,只是为了追求稳而快的性能。徐姗姗用的二手智能机,她和室友的关系并不融洽,去打印店写期中论文的时候被老板连着生殖器一块骂。
周默有轻微洁癖,不管四位数,还是五位数的衣服,沾了洗不干净的东西说扔就扔。徐姗姗穿脱线又缝好的盗版匡威,牛仔裤的脚边裂成缕状,会因为一两块钱和小商贩讨价还价。
周默平常去图书馆、研究院,周末偶尔开车和朋友去踏青,或者飞去临近的城市听一场演唱会。徐姗姗平常的去处是教室、校外,一个月的最高纪录打了十五份兼职工。
周默在学校的状态闲适自得,走在路上会有女生红着脸偷看他,转而和同伴指指点点。徐姗姗骑着破烂的自行车风驰电掣,手上偶尔还会拿着一个没啃完的馒头。
两人隔着这所百年老校最大的学识、贫富、年龄差距,因为建筑翻修住到了相邻的宿舍园区。
两人第二次见面,是在周默的寝室楼下,各家外卖小哥对来的每个人喊“2873是不是你”“9223重庆小面”……徐姗姗和一个男博士疯狂对掐。
徐姗姗:“电话里8789是个男低音,你明显不是,电话号码还背错了,我凭什么把饭给你。”
男博士:“我帮室友拿。”
徐姗姗:“他让他马上下来。”
男博士:“我在微信群说刚好在楼下,他让我给他带上去。”
徐姗姗:“那你把微信记录给我看,而且要证明微信是这个订单的主人。”
男博士不耐烦:“你烦不烦啊,就一份二十来块的饭谁要冒领,这么大的太阳我赶着回寝室写报告。”
徐姗姗冷笑:“你背错号码我让你证明我就烦了?要真是你室友你不会把手机摸出来看看号码?照着念我也认……”
“8789。”周默在宿舍门口看了一分钟,走过去,压低嗓音道。
徐姗姗麻利把饭拿给周默,嘴朝旁边努:“这人说是你室友?”
周默给徐姗姗道谢,莫名其妙看那男博士一眼,越过男博士走了。
方才人不少,这时男博士悻悻摸了摸鼻子。
“不道歉吗?你刚刚算辱骂。”徐姗姗好整以暇。
男博士转身就走。
徐姗姗也不计较,一直等男博士快走到宿舍门口,她大喊:“哦,对了室友,刚刚那份饭二百五十元!”
周围有人“噗”出笑声,徐姗姗哼个鼻音,骑着自行车奔赴下个园。
一串“叮叮当当”声,周默立在楼梯转角,垂头瞄一眼自己手上总价五十三元的外卖,嘴角勾了个轻微的弧度。
两人第三次见面,是在校门口。周默航班延误,回来已经是深夜,校门口烧烤摊有流氓寻衅滋事,徐姗姗又泼又辣,把体形是自己两倍的女生护在身后。
两人第四次见面,是在校园大道。徐姗姗帮同学搬离校的行李。
两人第五次见面,是在废品回收摊。徐姗姗卖书,有个食堂大妈的小孩卖废报纸。小孩趁徐姗姗没注意,从她那摞书里拿了两本旧书装进自己的编织袋,精明如徐姗姗转头看见了,又把头转回去假装没看见。
周默路过。
是的,只是路过。
徐姗姗这样的人在学校还有很多,她们努力地挣扎、生活、学习。
周默和小说里的男主一样,会觉得这个女孩子不一样,但他不会喜欢。他是个起点和目标都很高的人。他喜欢的,也只是唐漾那样优秀自信、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他们三观契合,阶层相近,不会因为你送我一千块的礼物,我送你五十的礼物而心有落差;不会不知道那些很日常的牌子、餐厅,更不会担心出轨啊,劈腿啊。他是理性的经济人,要计算自己还算昂贵的时间成本。
直到第六面,在研究院。徐姗姗来送本科生的作业,周默和教授在讨论数据。
徐姗姗和教授打了个招呼,又朝周默点了一下头。周默回以颔首,徐姗姗没多话,离开了。
“咔嗒”,落下门锁。
教授轻声:“这小姑娘命挺苦,从小没爹没妈,又是福利院又是寄人篱下,上大学一个人负担全部,成绩还特别好。”
周默没出声。
教授接着道:“我给她提过要不要大二开始跟我做项目,以后直接跟我到直博,不用考研。她问我研究生学费多少,我说一万多,但有很多奖学金不用担心。”
周默插话:“她应该可以拿国奖吧。”刚刚看了排名,是专业第一。
教授说:“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
当时,“国奖没下来之前,我也不知道国家会不会反悔。任何事情没发生之前,都不知道会不会反悔,”徐姗姗苦笑着说,“可能以后我会改变主意,但现在我还是想毕业直接找工作。我想有钱,有很多很多钱。”
她没有父母,她也不知道爱是什么,钱是她唯一的安全感,偏偏她没钱。
教授只是随口一提,周默也只是随耳一听。
后来,徐姗姗那门课的助教请病假,周默代替助教把同学们的作业返还给徐姗姗。
后来,两人加了微信。徐姗姗很忙,从不说话,倒是周默大概很“闲”,偶尔会找徐姗姗聊一两句。
再后来,周默撞见徐姗姗穿外卖制服给汗流浃背的外卖小哥们发水。她挨个把瓶盖拧开再递过去,外卖小哥们直接昂头牛饮。他看见徐姗姗作业的字迹,清秀纤细。他听见徐姗姗在课堂上很正经,和清洁大妈聊天时包袱颇多,惹得大妈捂嘴笑:“你该去说相声。”
再再后来,他在寝室看到室友们在看视频:“校门口工闹,带头的好像是我们学校一兼职的学妹,被人一脚踹飞,摔在玻璃堆上,听说浑身是血,被救护车拉去医院……”
话没说完,周默直接捞起车钥匙冲出寝室。
他没走到医院,在隔壁女生宿舍的外墙墙角、流浪猫狗会待的地方看见了徐姗姗。
小姑娘身形瘦小,坐着,远远望去,是一个点。走近了看,她浑身上下露出来的地方都裹着白纱布,像一块人形棉花。有些地方没包好,浸着血色。
周默缓步过去。
一双鞋停在徐姗姗面前。
徐姗姗认得这番茄鸡蛋的颜色,是周默。她偷偷查过价格,被价格吓得差点把手机砸在脚上。
换作平时,徐姗姗会友善地打招呼,可今天她真的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周默抬手,犹疑:“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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