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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浅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祖媞神我是很喜欢的,虽然昨夜相见她戴着面纱,看不清眉目,但从身段姿态上亦可辨出是个出众的美人。出众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迷谷咀嚼着这话,听出了这话后面的意思。祖媞来做客姑姑是很喜欢的,那言外之意就是……太子殿下来做客,姑姑她不喜欢了?迷谷咳了一声,帮太子说了句好话:“姑姑,太子殿下他也是个出众的美人。”

就见白浅沉默了。沉默片刻后,她问了一句:“说起来,夜华君堂堂一个天族太子,应该也很忙,那想来,将祖媞神护送过来后,他应该很快就会回九重天吧?”

听白浅那一副希冀的语气,迷谷就知道她想听他回个什么答案。但迷谷自忖自己不是个佞臣,乃是以诚恳的品质在青丘立足的,他就诚恳地泼了白浅一盆冷水:  “那应该不会,姑姑,难道您忘了昨夜您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话,太子殿下又回了您什么话吗?”

被这么一提醒,白浅立刻蔫巴了。半晌,她颓废地抬手揉了揉额角:“哎,头疼。”

昨夜,昨夜。

若早知有今日,昨夜她必不会再去青鸟族。白浅想。

她也不是对太子有什么看法。这个年纪比她小九万岁的少年太子,她救他是一回事,但迎他以未婚夫的名义来青丘做客,长时间同她相处,又是另一回事。她其实对两人此前那种相互都知道有对方这么个人,但双方对彼此都不感兴趣,也觉得没必要熟起来的状态非常满意。

太子没什么不好,她只是没办法把他看作自己的未婚夫罢了,无他,他实在太小了。虽然看着老成,也是一头威武的黑龙,但一想到他才刚成年不久,不过三万岁,她就只能觉得他还是个崽崽。唉,还是个有点难缠的崽崽。

她昨晚不过是一片好心,想着最后再探一探他的情况,若他大安,她便可功成身退了,若还有不足,那将剩下的灵药用给他,她也算尽了心。

这一次入麓台宫,比之往昔,她算是很谨慎了,不仅挑了丑时这个常人皆已熟睡的时辰,且昏睡诀也使得更重,搞得她自个儿都要被魇住了。

她先让迷谷入了太子正殿。迷谷查了太子的呼吸,又瞧了他的脉,觉着他的确是睡熟了,才给她使了暗号,让她进来。哪知她去到他的床边,刚一上手搭上他的脉,本该睡得人事不知的太子,竟蓦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接着房中也骤然亮起来。她当时就蒙了。

太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那双漆黑的眸子望住她,平静地同她说话:“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她就更蒙了。因为照理说太子的记忆已被她抹除了。一个失去记忆的太子,看到她,自然不该说这样的话,他更应该问:“你们是谁?”

她的胳膊还被他握在手中。她看了一眼被他握住的自己的胳膊,又看了一眼他,不由皱眉:“不该啊。”

那年少的太子仅从这三个字就推出了她心中所想,眸子里有笑意转瞬即逝,他仍牢牢握住她的胳膊:“有人帮我恢复了记忆,我想起了所有,白浅上仙。”他看着她,“从你在空桑山下救下我,到你接连几夜前来为我治伤,这些事,我全记起来了。”说完这些话,他方放开了她的手,但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注意着她的表情。

她终于从蒙圈中回过了神,心想,哦,那就是想起来了一切,故意在这儿等着我呢。她本就是随遇而安、什么都能接受、怎么都可以的性子,虽然本心不大希望少年太子想起这一切,但想起来也有想起来的好处嘛。

她就从袖子里把那本曾在山洞里给太子看过的册子又拿了出来,摸着书皮咳了一声:“哦,想起来好,想起来是好事。”她把册子递过去几寸,问他,“那这本册子你看着眼熟不?”觑了太子一眼,“我在上面又添了几味药,都是你这几天用的。”又觑了太子一眼,“这本册子上的药材和宝物,你此前答应过我,会将它们还我的,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太子接过册子,垂眸敛了目光,仿佛有些失望:“上仙只有这个想说吗?”

她愣了一下,不说这个,还能说什么,难不成他是想赖账吗?她就微微眯了眼:  “夜华君,你不是想赖账吧?”

太子很淡地笑了一下:“自然不是,回天宫后,我便为上仙收集册中所载,上仙不必担心。”倒是一句利落的爽快话。

太子应下了这事,让她挺高兴,因为来之前她根本没寄望过还能有这种好事。太子这人还是不错,她一边这么想,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药瓶递给他:“那这些药你也收着吧,看你仿佛是大安了,但这些药有安神魂之用,即便大安了,再吃个半月一月的也很好。”想了一下,又问他,“可有笔?我给你写一下用法。”

她自觉说的是一句亲切的、关怀他的好话,但太子却没有回答她。他微微垂着眸,看着手中的药瓶,似在思索什么,待她不解地再次催促他笔墨时,他才开口,说了一句让她没太听懂的话。他说:“上仙你……不像是烦厌我的样子,你从来没有烦厌过我,对吧?”

她觉这问题奇怪,她当然不曾烦厌过他,若烦厌他,她为何救他,她吃饱了撑着的吗?“我是不烦厌你,”她答他,实在好奇,“你觉得我烦厌你吗?可我为何要烦厌你?”

太子将目光从药瓶上移到了她脸上:“那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她颔首:“你问。”

太子深深地看着她:“你既然不烦厌我,那为何总想与我退婚?”她一时愣住了:“退婚?谁说我要退婚?”

太子也愣住了,半晌,有些不确定地道:“可你们东荒,不是都这样传吗?”对此事,她着实不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静立在她身后的迷谷。

迷谷却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她咳了一声,迷谷醒过神来,接收到她的眼神,立刻上前一步,俯身同她道:“我记起来了,姑姑,当年是隔壁山头的小烛阴她哥因爱慕您,意图挑拨您同太子殿下的婚事,故而放出了这流言。彼时您正在闭关,是以不曾听闻此事,”说到这里他挠了挠头,“不过这事当日已被四叔处理过了呀,怎么还会有流言传到天族去……”迷谷口中的四叔,指的是她四哥白真。

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问迷谷:“我能不能问一下,四哥他当日是如何处理这事的?”

迷谷做出了一个徒手劈西瓜的姿势:“四叔把小烛阴她哥给狠狠削了一顿。”她问:“完了?”

迷谷答:“完了。”

她扶了一下额头,再问:“那流言呢?你们没有去制止吗?”

迷谷道:“我当日也问四叔了,需不需要发个榜文澄清一下流言,但四叔说,流言嘛,流着流着就流产了,不用管它,就、就没有管它。”

她沉默了一下,看向太子:“就是这么回事。”又撇清自己,“我从头到尾不知情,也没有说过要和你退婚。”

这一次,太子立刻回了她:“嗯,我知道了,退婚是误会。”他抿了抿唇,唇边浮出了一个笑,她没有太注意,看得不是很真切。此时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没余暇关注旁的。

她在想,既然阴差阳错说到了婚事这个话题,其实正是个好机会,将二人这桩乌龙姻缘说清楚。

拿定主意,她咳了一声,开了口:“嗯,这的确是个误会,你二叔当日退婚,害我沦为了笑柄,你爷爷为了帮我做面子,将你点给了我。虽是乱点鸳鸯谱吧,但的确替我解围了。”她停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发现他神情并无异样,遂继续道,“我呢,为了青丘的面子,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同你退婚的。但我自知你我并不般配,”说到“般配”二字,她难得地脸红了,觉得自己这是在和一个崽崽说什么呀,简直为老不尊,但又不能不说,她就又咳了一声,掩住了那阵不自在,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你一个崽崽,呃不,你一个小孩……”

太子打断了她:“我不是小孩。”太子的神情依然并无异样,但声音很冷。

她一想,她三万岁刚成年时也讨厌别人管自己叫小孩,就从善如流地改了口:  “嗯,你一个……呃英姿少年,同我做配,这自然是委屈了你。”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诚心实意地讲起了歪理:“照理说,你必不愿早早同我成婚,但如今我对你有了救命之恩,为这救命之恩,你说不准便打算委屈自己了,这却是我不欲的,是以此前你忘了一切,我反倒觉得不错,至少不用把事体搞得如此复杂。”

铺垫了许久,她觉得这时候引出她真正想说的,太子应该也能理解并且赞同了,她就清了清嗓子道:“我救你吧,不过随手一救,其实并不觉着这是什么大恩,所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你把药材还我,我们便算扯平了。既然不是什么大事,那我觉着你也不用禀明天君,须知天君若知此事,你我的婚期估计就近在眼前了。这对你不太公平,我也……并不希望如此。我还是希望一切都如我没救过你那般,自然顺畅地进行,我们的婚事也至少拖……呃不,能至少到你被授太子印之后再举行,这样我才不会觉得亏欠你太多。再则,受了太子印,再成家,先立业再成家,意头也很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把这篇歪理翻译过来,其实就是她不希望和太子牵扯太多,亦不希望和他早日成婚,唯愿这事之后他们能各归各位,一如从前。就这三个意思。她佩服自己能把这三个意思说得这么婉转漂亮,简直要为自己喝彩。

但太子不知道怎么听的。太子听完后,静了片刻,抬起眼帘,平静地回她:

“我明白了,上仙是希望在成婚之前我们能先好好培养感情。那待我回九重天面见天君,禀过天君后,便来青丘住一阵,好好与上仙培养感情。”

她当时就傻了,赶紧道:“我不是……”可话还没说完,殿外却传来了脚步声。很快,一位头戴幂篱的窈窕丽人撩开了珠帘,出现在了内室门口。

丽人语声清润,含着笑:“何必还要再回九重天面禀天君?写封信不就行了。你三叔不是让你护我去我欲往之地?我欲往之地,便是青丘之国。”女子看向她,“白浅上仙,不知令尊这些日子,可在青丘?”

这便是昨夜所发生之事。

狐狸洞口的老樟树下,白浅揉着额角,不禁又道了声头疼。

迷谷也觉得难办,只好尽己所能地安慰了一下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白浅看了他一阵:“……你忒会说话了。”

迷谷脾气好,不以为意,还是好心好意劝他姑姑:“姑姑,为今之计,也只能您以后多注意一点儿,别仗着小聪明,在太子殿下面前乱说话了。”

姑姑:“……小聪明?”

姑姑将手里的茶盅照他脑门儿扔了过去,迷谷赶紧往后躲。

天边远远飘来几朵祥云,太子一行,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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