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涧水流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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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父母家刚坐下,八哥别在左腰间的摩托罗拉汉显BP机响起,他轻轻一摁,上面显示:“请速回电话,金海。”他右手指熟练地拨开右腰间的黑色手机皮套粘口,掏出诺基亚手机,准备给金海打过去,他看见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金海的手机打来的。八哥回拨电话,“海哥啊,刚才在赶场,闹得很,没听到。”“八哥,我们今天晚上就到筠连了,哈(还)是回来过年,明天到三里坎我屋头来耍,全家人一起哦......”

                  孩子们喜欢爷爷、娘娘(奶奶)家里的老式摆钟,总能听到它“咔哒咔哒”的摆动声;在爷爷家还能见到缝纫机,昏黄的灯光下,娘娘坐在缝纫机前,慢慢地将裤子的裂口一条一条缝,所有的补疤裤子都是她的杰作。令孩子们印象深刻的还有家家(外公)、婆婆(外婆)屋里用的双喜脸盆,洗脸、淘米、洗菜都可以用它,盆底画着两朵大牡丹、两只蝴蝶,那个大大的囍字最醒目;脸盆架是旧式木质洗脸架,上面搭毛巾,下面可以放好几个盆子,一家人围在一起洗脸、说话;还有婆婆家的蜂窝煤、煤炉、小火钳,换火时,孩子们把蜂窝煤弄个稀巴烂......

                  腊月廿七早上,八哥一家人先去离巡司场口不远的盐井村泡温泉,然后再到县城。城头人头攒动,闹热得很,走在定水河边,白云依静渚,定水一曲抱筠流。刚到三里坎,芳成和八哥立刻回想起11年前的春节,也是在三里坎,恋爱中的他俩手牵手,看耍“狮子”的情景,涧水流年月,流水十一年间......

                  到了金海家,小芳拉着芳成下厨。午饭过后,两家人去逛公园。走在通往公园的胜利街上,车水马龙,街右边暗灰色的百货大楼依然矗立着,八哥觉得它好像从未改变过。百货大楼门口的街沿上,一个60多岁的老麻儿(老太婆)正在摆摊,旁边竖着一根竹竿,挑着一块脏兮兮、灰白的布,上书毛笔字:“取痣,20块钱一颗,取不脱不要钱!”老麻儿头发往后扎起,白发中掺杂黑发,黝黑的圆脸,三角眼,看不见白眼胆,眼睛贼亮,额头横布如沟壑的皱纹,穿着泛白的灰色棉袄,肥胖的身体坐在一把棕灰色的、有块灰色坐垫的竹椅上。八哥觉得她好像就是百货大楼的一个组成部分。

                  八哥瞅见一个约十八九岁、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笔直地坐在摊前一条灰色的矮凳上,正等着取痣。只见老麻儿正坐着侧身右手轻轻一捏细长的玻璃吸管,从褐色的玻璃瓶里抽起一点液体,她左手摸着那小年轻的下巴,说:“扬起脑壳,不要动。”她缓缓抬起右手,对准他的右鼻翼上的一颗大黑痣,玻璃吸管轻轻一点,紧接着,挪到他右嘴角的“好吃痣”,又是一点,完事。八哥瞧见他白净的瓜子脸上,两颗痣上直冒白泡,脸显得更白了。年轻人仰着脑壳斜睨着看稀奇的八哥。两人眼神交汇,八哥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他。这时,回过头来的金海扯了扯八哥衣角,嚷道:“走啦,八哥,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硫酸取痣嘛!”八哥边往前走边回头又看了看那个还仰着颈格儿(颈子)的年轻人......

                  来到公园池子球场,一个小伙子提着一个“燕舞”牌录音机,轻轻把它坐放在台阶上,打开塑料磁带盒,摁键打开仓门,放入一盘磁带,右手大拇指一推,仓门关上。《猛士》劲爆的节奏立刻响起,小伙开始跳霹雳舞,舞曲还没有完全在空气中散开,一群人就围拢来观看,时不时的从人群堆里传出叫好声、掌声......

                  晚上,金海的“干亲家”请客,地点在城中心“灯光报”的国营饭店,这位“干亲家”是在木樨园做布匹生意的,八哥也认识,他特地请了八哥一家。三个男人喝过三瓶五粮液后,女人和孩子们早已吃过饭,小芳、金海的干亲家母、芳成带着孩子们回金海的家里唱卡拉ok。三个男人意犹未尽,说是去喝茶打牌,实际上去了糖酒公司楼下的“紫罗兰”歌厅。开始,八哥建议:“要不我们去素歌厅耍哈嘛?”金海的“干亲家”舌头打着啰啰地说:“我......还、还不知道?你、你和金海在北京常陪那总出入、入长泰歌舞厅!”“这是在家乡的嘛,要注意影响!”八哥低声说。“不要筋斗(一直)啰嗦啦,走,就去紫罗兰!”金海醉眼迷离地吼道。

                  刚进“紫罗兰”门口,就撞见熟人迎面出来,“苏老师......”八哥惊呼,八哥的初中语文老师向他点点头、侧身快步离开了。八哥转头盯着苏老师遁去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淹没在黑夜中再也找不到。进到大厅里,灯红酒绿,大堂经理瞅着三人打头,立刻笑脸相迎,引路带入包间,八哥他们三人刚坐在黄色的仿皮沙发上,一群年轻女娃依次走进来,站作一排,看模样,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二十几。

                  “三位大哥请挑选小姐。”大堂经理声音富有磁性,这磁性很快就会把客人包包里的票子吸走。他们一人选了一个。烟雾缭绕中,三位小姐,一个在听金海唱张国荣的歌《风继续吹》,一个在抱着八哥跳舞,还有一对在玩摇色子喝酒。跳舞的小姐告诉八哥,前几天,她和姐妹们站成一排让客人挑选,发现其中一个竟是自己老家中心校的小学数学老师,她立马把头埋(低)下,心“蹦蹦”直跳,幸好老师没选她......

                  摇完色子的小姐边往杯里倒酒,边瞟着沙发旁褐色玻璃茶几上的东西------两个摩托罗拉汉显BP机,那是八哥和金海的,2000多块钱一个;还有诺基亚手机,摩托罗拉手机------那是金海的,都是9000多块钱一部的。一会儿,她和两个姐妹交换了一下眼色,多情却似总无情。当晚,三个十几岁的女娃儿为了多得小费,也是拼了......

                  回到金海家,已是凌晨3点过,装睡着的芳成的直觉告诉她,老公去逮(找)了“小姐”,可她不问、不闹,不睁眼,继续睡。芳成的柔弱咄咄逼人,反使八哥就范。此刻,他生出一种对不起老婆的念头。以前,八哥每次游戏于花丛,他都认为他爱芳成就像爱自己一样,自己心里装的是家、老婆、孩子,不是别的,所以,每次逢场作戏后,他并不觉得有愧。可这次,令八哥彻底失眠。看来,有时,柔弱的威力一点也不比核武器差!

                  翌日,住在金海家里的孩子们听到一阵气哨声响起,像防空警报,看着孩子们疑惑的表情,金海又侃上了------这是筠连丝厂几十米长的烟囱排气的声音......“腊月廿八也不放假?”脸上挂着眼袋的八哥望着远处孑立的烟囱,既像是问金海,又像是自问......

                  正月初六,八哥一家人离筠返京,商铺初八开张......

                  1995年暑假,三个孩子闹着要回筠连耍。芳成带着孩子们又回到了巡司,待了一个月,绿树阴浓夏日长。暑假里,三个孩子敞开吃雪糕,因为在北京,八哥只准孩子们偶尔吃一点点。最经典的光明大冰砖,四四方方的,奶香味十足,孩子们待在家里拿出一块来,放在碗里用勺子挖着吃,甭提那有多爽了;还有盐水棒冰,又是一种经典棒冰,咸咸甜甜的,解渴,百吃不厌,吃完,孩子们总是还要再叼着棍子“嗦”一会儿;雪人雪糕,孩子们叫它娃娃脸,每个大小都不一样,表情也各不相同,芳成发现孩子们打开看着都能乐好久;三色杯,香草味、草莓味、巧克力味,三味绝配,八哥10岁的儿子是一个味儿一个味儿吃,4岁的“大公主”是每个味儿都挖一点混起来吃,3岁的“二公主”是等化了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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