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同房(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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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冷风吹面的沁凉,她应该是在户外。

她好累啊,这么晚还在外奔波。

祁桓的右手抚上姜洄的脸颊,掌心感受到的是花瓣一般的温软柔嫩,并无丝毫凉意,不过她看起来好像对此毫无知觉,直到祁桓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才睁开眼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祁桓犹豫着问了一句,“你若有什么哪里不适……只管告诉我。”

姜洄眨了一下眼,忽然寒意退去,属于自己的知觉回来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身躯与祁桓紧紧贴合,她的手抵着祁桓的胸膛,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内有力的搏动,而鼻间充斥着的是属于祁桓的清香。不同于贵族身上浓郁的熏香,他身上有一种草木与水汽混合的气息,就像清晨花叶上的露珠。

姜洄在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看到了担忧,他在担心什么,是担心她的身体有异,还是担心她有秘密瞒着他?

很遗憾,这些都不能告诉他。

姜洄眼波一动,没有回答,她的手松开了寝被,攀上祁桓的后颈,轻轻一按,他没有防备便吻上了姜洄温软的唇。

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她是清醒着的,睁着明亮的双眸,将他的惊愕都看在眼里。

依旧是笨拙生涩的舔舐,她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只是凭着本能去感受他的温度和气息。他的胸膛肌理坚实,嘴唇却意外地柔软,姜洄本只是想转移话题,却贪恋他唇上的气息,她毫无章法地吮吸舔舐,将对方浅色的薄唇染上了樱粉色。

呼吸顿时乱了,按在她背上的手骤然一紧。

祁桓别过脸,狼狈地避开她的唇舌,无意识的吞咽让声音变得嘶哑。

“你这是做什么?”

姜洄听到他急促的喘息声,紊乱的心跳声,当然,她自己也同样心如擂鼓,可能是跳得太快了,以至于心尖都有酸疼。

她的目光从祁桓湿润的唇角移到发红的耳根,心头又有些痒痒的……

姜洄咽了咽口水,将祁桓压在身下,双手按在他肩头。

她俯下身,抵着祁桓的鼻尖,看着他讶然的双眸,低声说道:“我们不是夫妻吗……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了……”

只不过上次她没有记忆罢了。

不过听说那种事第一次都比较痛,第二次就不痛了。上次她只记得醒来后浑身酸疼,那过程不记得也罢,这次不会疼,再好好感受一下……

祁桓没有来得及回应,便又被姜洄俯身吻住,湿软的舌尖探入微张的双唇,她像只未受过礼法约束的小兽,本能地追逐欢愉。

祁桓喉头一紧,眼中霎时涌上暗沉的欲色。

维持了一夜的冷静自持,在她的侵略下不堪一击。

他仰着头噙住她的唇舌,反客为主,汲取她口中的蜜意,趁她不防,翻身将人抵在身下。

但他怕压疼了她,残存的理智让他微微支起上身,腹部以下却紧密贴合,彼此勾缠,柔软与坚硬都过分清晰。

姜洄没想到自己的优势仅存那么片刻,瞬息间就攻守逆转,被人攻城略地,溃不成军。

祁桓的手自衣摆探入,毫无阻隔地抚摸她纤细单薄的背脊,与过去心无杂念的疗愈不同,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柔嫩的肌肤,勾勒她身体的曲线,掌心的热意带起一阵战栗,压迫着她挺起胸膛,与他贴得更紧,心跳几乎缠绕在一起。

姜洄只觉被夺走了呼吸,喉间溢出一声甜腻的呜咽,唇舌发麻,浑身酥软,提不起一丝力气,只有双手攀着祁桓的后颈,像抱住巨浪中唯一的浮木。

“大人,天亮了……”远远地传来景昭忐忑的声音。

粗重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祁桓眼中缓缓恢复了清明。

身下的少女眉眼昳丽,霞飞双颊,丰润微肿的唇瓣娇艳胜似三月红缨,素来乌亮的眼眸迷离地望着他,呢喃着唤了一声:“祁桓……”

像是在他心尖上掐了一把。

疼的同时,也让他清醒了不少。眼中的欲念便如晨光下的薄雾缓缓散去。

姜洄的呼吸也平复了下来,她看到祁桓眼中散去的欲念,与一闪而逝的后悔。

为什么……

是她看错了吗?

祁桓起身欲走,却被姜洄扯住了袖子,又拉了回来。

“为什么?”她的声音还未从情欲中抽离,依旧三分沙哑,但却清晰地问出了她的疑惑,“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抱我呢?”

她又不傻,祁桓方才的沉沦她能感受到。

祁桓喉头一紧,他沉默了片刻,才抬眸回应她的审视。

“男女之间求欢,无非两种目的。”祁桓苦笑一声,哑声说道,“或为情欲,或为利益。你既然不记得我,自然并无情欲,那……你是为了什么利益?”

姜洄一惊,讶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若你有所求,不妨直言,我会尽力为你去做。”祁桓抬手轻抚她的鬓角,声音低沉而温柔,“不必委屈自己。”

姜洄感受着鬓角流连的温热,心头微微一荡,说不清的情愫在心上堆积着。

“可是……”姜洄低低呢喃了一句,“若我不觉得委屈呢?”

祁桓心跳漏了一拍,又见姜洄抬起盈着光的眼眸,幽幽望着他:“就不能是……情欲吗?”

祁桓也被她的纯粹和直白惊得失去言语,一时回不过神来,刚找回的冷静理智又被她三言两语吹飞了。

“为什么?”祁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说谎心虚的痕迹,但却被她眼中的热意烫了心。

她对他,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可是脑海中浮现那张沉沦于情欲的俊美面容,耳中似乎又听到他压抑克制的低喘……

姜洄感觉到脸颊微微发烫,恍惚又诚实地暗想——这“利益”似乎也不那么纯粹,依稀还是掺杂了几丝情欲。

她本该憎恨他的,但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莫名地被他气息吸引,轻易地挑起欲望。

但是她也厌烦他的追根究底。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姜洄缓缓皱起眉,不满地嘟囔道,“司卿大人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一开始她确实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是后来自己沉沦了。

前者很难面对祁桓,后者很难面对大姜洄,这让她对自己感到恼怒。

见她动怒,祁桓黯然道歉:“我无意追问,若你不想回答……”

“你是我的丈夫,我们同床共枕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姜洄别过脸不看他,怕被看出自己的心虚,“更何况,我失去记忆,醒来时只有你在身边……我愿意相信你。”

在祁桓听来,她的相信,只是别无选择,只是因为他刚好出现,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祁桓心中苦笑。

新婚之夜,她迷迷糊糊地亲了他一下,那时候,她好像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是谁,只问他一句是否愿意跟她。

“姜洄……若那时出现在你身边的是别人,你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吗?”祁桓低声问道,含着一丝几难察觉的颤音。

姜洄微微一怔,转过头,不解地看着祁桓。

“三年前,你为何不带我走……”

她看到他眼中压抑隐忍的痛苦,那片漆黑深处藏了一千个孤寂的夜。

姜洄蓦然有些心疼,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

“我……”姜洄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问题,只能讷讷地说,“我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从来不属于她,仿佛是另一个人的一生,她没有办法替另一个自己回答。

祁桓笑了一声,苦涩而嘲讽。

“只有欲,并不是情。”他抬手想碰触她的脸,却还是又放了下来,“我以为你失去记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是我错了。”他叹息着笑了笑,“你可以重新开始,我不可以……没有记忆的你,不是‘她’。”

姜洄心脏猛地一抽,几乎以为祁桓看穿了自己的内在。

可若看穿,他的反应应该不止于此。

“你不必将我当成你的夫君。”祁桓温声说道,“这段婚姻不会成为你的枷锁。我只会是你忠诚的下属,永远保护你,不会干涉你的一切决定。”

姜洄哑然失神,怔怔目送祁桓离开,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心口莫名地冷了下来,又浮上阵阵酸痛。

想占有一个人是情欲,是冲动,但克制这种冲动,才是真正的爱意吧。

她不知道祁桓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她觉得祁桓不像会害阿父的人,因为直觉告诉她,祁桓……好像真的很爱姜洄,一点不似作伪。

只不过他爱的……不是她这个姜洄。

若是没有这一场变故,三年前的她,会从苏府带走祁桓吗?

姜洄心头一沉。

应该不会的……

她并不喜欢压榨奴隶的感觉,却也无法改变这个世道,只能选择逃避和无视。

那一夜于她而言,只是醉后的一眼惊艳,一点心动,酒醒之后,便会遗忘。

可是他却一直记着。

景昭并不想打扰祁司卿的,但是眼看再不起身,便要误了早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喊人。

好在,祁司卿并没有怪罪他。

不过,祁司卿看起来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景昭不太明白这夫妻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也是个观察力敏锐的人,他能看出来祁司卿走出房门时,唇色比平日鲜艳了七分,眼神却比平日沉郁了七分。

大概也只有他有胆子偷看这么一眼,其他人走路都是绕过鉴妖司卿,生怕走路声音太大引起他的注意。

早朝上,有蔡雍的力挺,帝烨将兵权与虎符给了祁桓。其余公卿对此深感惊异与不安。

鉴妖司本来权力就已经很大,如今又有兵权在手,只怕再无人能制约了。

诸位公卿都是人精,却也不明白太宰何以对祁司卿如此信任,将大权下放。区区一个奴隶,能在短短三年内官至一品已经是匪夷所思了,如今非但统揽文武职权,还攀上了高襄王府那样显贵至极的豪门,再给他二十年,只怕玉京便会再多出一个贵姓。

这不是其他几家贵族愿意见到的画面,毕竟玉京就这么大,多一个人分润,他们便少一分好处。

当年姚家破门,其余几家或多或少吃了点好处,他们可不想这么早吐出去。

祁桓孤身走出王宫,神色一如往常,似乎这些荣耀与非议他都不放在心上。

“去鉴妖司。”他淡淡对景昭说了一声。

马车徐徐行进,祁桓端坐其内,摩挲着冰冷的虎符,微敛双眸藏起万千思绪。

自武朝开国至今,他是唯一一个同时拥有虎符与鹤符的人。

虎符驱百万雄兵,鹤符驭八千仙鬼。

任何人得其一都足以睥睨朝野,而兼得二者,若有不臣之心,便足以祸国。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三年前人人都能践踏一脚的奴隶,如今成了所有人羡慕又畏惧的对象。

大概没有男人会不为权力而兴奋,但筹谋多年的东西到手,祁桓此刻眼中却分外沉静,这样的大权在握,丝毫未能动摇他的心神,冰冷的虎符,甚至不如枕边轻浅的呼吸那样让他大失分寸。

“大人,到了。”景昭的声音打断了祁桓的思索。

车门被轻轻推开,祁桓自阴影中走出,景昭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王姬出门了……她给苏家小姐递了帖子,约她到畅风楼一叙,要不要派人阻拦?”

祁桓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

“她想做什么,无须阻拦。”祁桓低声说道,“让人暗中保护好她。”

景昭愣了一下,看着祁桓的背影,心中暗忖——司卿大人对王姬可真够纵容宠溺的。

不过王姬对司卿大人的态度却十分古怪,比司卿大人的心思还让人捉摸不透。

景昭跟着祁桓进入鉴妖司,分立两旁的官吏恭谨地垂首行礼,祁桓目不斜视地越过众人,进入独属于鉴妖司卿的密阁。

上一任司卿姚泰在位时,鉴妖司管理松散,人浮于事,有不少贵族倚仗家族势力,在鉴妖司中安插亲信,那些人作威作福,唯独不做实事,因此鉴妖司臭名还大于恶名。上峰如此,僚属必然懈怠,有能力的异士也心灰意冷,鉴妖司只剩下一些因私废公以权谋利的小人。

若非如此,也不会酿成夜宴台妖袭惨案,而事发之后,更是久久未能破案,这才给了祁桓立功的机会。

祁桓当年便是靠着这件案子上位,是他查出了妖族下毒的手段,抓住了姚家通妖的证人,凭着鸢姬的口供罗列姚家九大罪状,证据确凿,罄竹难书。他将这份罪证送到太宰手中,一举端掉了整个姚氏家族。朝中顿时空出了不少肥缺,七大家族看红了眼,每日廷议便是为这些职位人选争执不休。而这时太宰提出立祁桓为鉴妖司少卿,也没有什么人反对。

鉴妖司少卿,听着官位虽高,但懂的人都懂,职务再高,只要挂副,便是个用来替上峰办事顶罪的劳碌人罢了。没必要为这种小事与太宰作对,损害自己在别处的利益。

那时没有人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奴隶少卿,竟有那般野心与魄力,在不久的将来成为鉴妖司卿。

而如今的鉴妖司在他的治下,真正恢复了它该有的职能与威慑,自上而下行事迅疾,守卫森严,令人族与妖族都闻风丧胆。

等贵族们回过神来,鉴妖司已经彻底为祁桓所掌控,他们再难插入一根头发丝。

现今的鉴妖司,完全是祁桓的一言堂。三年前的姜洄凭着鹤符可以自由出入的密阁,如今是祁桓的办公之地,未得祁司卿允许,任何人无法进入。而司卿令,鹤符,乃至两枚少卿令符,都在他手中。

祁桓目光扫过书案上的几枚令符,修长的五指按上其中一枚,轻轻推出。

“景昭,即日起,你便是鉴妖司少卿。”祁桓淡淡说道。

景昭闻言惊讶抬头:“我?可是……”

“没有可是。”祁桓打断了他,“不要质疑自己的能力,更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景昭眼中压抑不住激动的波光,下跪行礼,双手高举过头,接过沉沉的少卿令符。

“属下遵命!定不负大人所托!”

“你要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自己,不是为了我。”祁桓沉声提醒道。

景昭神色一凛,端正了容色,眼神越发坚毅。

“属下明白。”

三年前,国破家亡,父母殉国,王兄披甲上阵,惨死于武朝铁蹄之下,尸骨无存。家中姐妹在国破之日也以身殉国,以免沦为贱奴,尊严丧尽,生不如死。

只有身为幼子的他被家臣拼尽全力掩护,想为景国王室留下一点血脉,却还是被苏淮瑛的部队追上。

后来,他被押入畅风楼,几名儿时同伴拼死抗争,他才得以逃脱,藏身于鬼市,与野狗争食,又落入赌命坊,险些便被开膛破肚。

那时恰逢祁桓破了妖袭案,姚泰倒台,赌命坊一时人心惶惶,这才没人顾得上处理他。祁桓整顿鉴妖司几处据点,行至赌命坊,看到了尸库中被冻得奄奄一息的他,将他救了下来。

他昏沉了几日,在鬼门关前转了数圈,醒来便看到一个身形修长,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景昭是王室出身,见多了公卿贵族,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这般的从容内敛,渊渟岳峙。那时他还以为自己落入了玉京其他贵族手中,心中已存了死志。

但祁桓一句话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问他:“想回景国吗?”

景昭沉默了许久,双目通红,用干哑的嗓音说:“想。”

祁桓的眼睛看着他,却又像看在了更遥远的地方。

“那就活着。”祁桓淡淡地说,“和我一起,等一场雨。”

等一场雨,涤荡天地间的污浊。

这一场雨,他们等了三年。

而今天祁桓对他说:“景昭,该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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