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求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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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终于可以拥有完整的姜洄了,而不是她这个残缺的小洄。

她只是个卑劣的小偷,短暂地偷走了祁司卿对姜洄的感情,用不属于的身体有了一段温暖的梦。

而现在她回到了自己的身体,却依旧感觉自己是个小偷。

因为这个祁桓的眼中人,心上人,也都不是她。

他们喜欢的,都是三年后的自己。

姜洄垂下眼眸,缓缓红了眼眶,哑声说道:“是我变了。”

祁桓微微一怔,看着她清亮的双眸泛起水光。

“姜洄?”他抬起手抚上她温软的脸颊,指尖触摸到了湿意,心头顿时一片酸软。

姜洄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哭。”祁桓轻抚着她的后背,抵着她的发顶温声说。

姜洄放任自己在他怀中流泪,双肩轻颤着,哭声被压抑在喉间。这一刻,对那人的思念如洪水倾涌而出。

但是她或许再也见不到他了。

姜洄用了几天的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她爱的,是那个孤独寂寞的灵魂,深邃温柔的眼神。

她亦愿意倾尽所有去爱眼前这人,在他堕入深渊前,将他拥入怀中。

但是已经有人做了这件事了,他眼中已经为她燃起的光。

——我算什么呢?

——没有人喜欢我。

他们或许能长相守,共白头,但终究是意难平。

他心里装着“别人”,而她心里亦念着“别人”。

这件事只有她自己知道。

祁桓永远不会明白她心里的缺憾和难过,那些寻不到出口的悲伤都在这一刻化成了泪水,湿透了祁桓的衣襟。

祁桓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地痛哭,那个冷静自持的姜洄好像消失了,而在他怀里哭泣的姜洄,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无助,绝望,哭得他心疼。

他不知道她为何悲伤,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地拥着她,等她发泄完心中愁绪。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眼泪都快流干了,祁桓才听到怀中传来她的声音。

“祁桓……”她攥着他的衣襟,痛哭过的声音沙哑柔软,“我们成亲吧。”

祁桓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她。

但是姜洄却没有抬头看他,他只看到了湿润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如蝶翼鸦羽。

“你……不必勉强。”这是他渴望却又不敢奢望的事,但听到从她口中说出,他竟无一丝欢喜。

“不勉强。”姜洄哑声说,她松开了他的衣襟,双手环抱住他的身躯,“我想对你好。”

他不会明白,这句话有多么沉重。

高襄王府要举办婚礼,这件事不到一日便传遍了整个玉京。

高襄王要嫁女的消息,其实早前在贵族之中便有传言。郡主生得貌美娇艳,虽然有些荒蛮之地的粗鲁,但高襄王府乃是一等一的新贵豪门,无数贵族还是希望能与之结亲,盼着能被郡主看上。

但谁也没想到,被郡主看上的,居然是一个奴隶。

“呵呵……荒蛮之地的女子,眼光也就如此。”

“与奴隶,倒也算是相配。”

“简直有辱门楣。”

“高襄王的妻子好歹还是个平民,他的女儿居然找了个奴隶?”

“家学渊源吧……”

对于这桩亲事,没有一个人看好,众人口中只有冷嘲热讽,谩骂讥笑。

消息传到苏府,苏淮瑛和苏妙仪都怔住了。

苏淮瑛冷峻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就在他求亲的第二天,高襄王府就传出这个消息,无疑是打他的脸。

姜洄……就真的那么厌憎他吗?

为此不惜下嫁一个卑贱的奴隶来羞辱他?

苏妙仪则是抱着妙二发呆,她垂着眼眸,没让人看出她心中所想。

那些不能对人说的话,都只有猫猫知道。

“妙二,我好羡慕郡主……”苏妙仪蹭了蹭白猫温软的身体,露出一个哀伤的微笑,“她总是那么勇敢,不畏惧世俗的嘲讽……”

“我不行……”她低低叹了口气,少女的语气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我的婚姻,不能由自己做主。我须是苏家开得最好的一朵花,装饰苏家的富贵荣华。”苏妙仪黯然说着,“我会在十六岁后,被父母安排着,嫁给玉京中最有权势的那几位郎君。”

妙二低低喵了一声,灰蓝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她。

“你这是生我的气吗?我生在苏家,享尽荣华,又怎能悖逆家族的安排。”苏妙仪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其实她早已悖逆了……

少时她也曾想,这未必是一件多坏的事,谁说任人安排,就遇不上良人呢?或许她运气好,所嫁的郎君也会和她两心相许,情投意合。

然而这样的人,她竟已经遇到了。只是那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良人。

作为京中贵女的典范,从小到大,从无行差踏错,却在人生大事上,她犯下了足以让家族蒙羞,乃至招致灾祸的大错。

她隐隐察觉到了,哪有什么仙君,他只是一个妖罢了。

但他亦确实救过她的命,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心悸与缠绵。

她夜夜盼望着他的到来,却又惴惴不安。

若有一日,被人发现了她与妖族私通,她将面对的风暴,远胜今日姜洄千万倍。

偷情,通妖。

下贱,叛族。

不只是她,就连整个苏家都会抬不起头。

可是仙君不明白,她为此背负着多么沉重的压力。

“妙二……”苏妙仪失神喃喃,“你说,仙君对我,是心中有情,还是只有欲?”

猫瞳中泛起波澜,如石子投入了波心。

修彧方才所有的愤怒,都被这一句轻轻的疑问吹散了。

什么是情,什么是欲?

对妖来说,情是一种很新的东西,原是只有人族才有的。兽只有繁衍的本能,那便是欲,而兽化妖之后,才会在心中生出情来。

修彧想起父亲曾经说过——欲令人昏胀,情使人痛苦。

他便问道,既令人痛苦,为何要生情?

修无回他:有情,方为生灵,虽痛,甘之如饴。

修彧伏在苏妙仪膝上,细嗅着少女身上温暖的馨香,回想着方才心中因她而生的怒与痛……

他终于明白,为何情既是痛,却让人与妖皆甘之如饴。

高襄王的掌上明珠大婚,自然是要大宴宾客的。高襄王并不在乎世人口中的流言蜚语,只要自己的女儿开心就行,更何况在他看来,祁桓没有什么地方不好。

这场婚礼虽显仓促,但应有之礼无一缺漏,红绸挂满了王府,门口的长街也张灯结彩,摆起了流水席。

高襄王半夜在祠堂抱着亡妻的灵位哭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出来主持大局。烈风营的老将都以姜洄的叔伯自居,自然也没有闲着,感慨万千又满面笑容地帮着张罗一切。

姜洄像个木偶似的被人打扮着。她看着镜子里容光照人的面孔,一时有些恍惚。

三年后嫁给祁桓的自己,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应该没有一丝喜悦,那时的她,心里只有复仇,婚姻也只是复仇的工具。

她不像此刻的姜洄,有疼爱自己的父亲坐于高堂,有那么多烈风营的叔伯兄长到场恭贺。

所以现在的姜洄应该开心的。

她按着自己的嘴角向上提了一下,却没有露出想象中娇羞的微笑。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完成一件任务,没有在其中掺杂多少自己的情感。

苏妙仪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一早便来陪着她准备衣着妆容。

她看着姜洄簪上珠翠,笑着说道:“郡主一定是太紧张了吧。郡主别害怕,您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女子是出嫁,自然是会担心害怕,您成了亲依旧能承欢膝下,王爷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听到这话,姜洄才扬起一个浅浅的微笑。

武朝婚礼在昏时举行,待宾客都入席后,新人才开始入门行礼。

姜洄盖上了喜帕,被人牵着走向祁桓。

她忽然想起来,虽然与祁桓成亲过一次,但她并没有真正见过他穿婚服的样子。那时她醒来便已身在床上,外间帘幕放下来,烛光也变得昏昧,她睁开眼只看到了一张俊朗的脸,没有多想便亲了他。

他当时的神情姜洄记不太清了。

应该是震惊和疑惑吧……

刚刚还想杀他的人,突然便对他投怀送抱。

姜洄刚刚扬起的唇角忽地僵住——不行,不能再想他了!

姜洄懊恼地闭了闭眼,想把多余的杂念从脑海中扔出去。

她被人将手交到祁桓手中,由他牵着走向高襄王,虽然看不见,但是姜洄还是听到了父亲畅快的笑声。

贞人便要唱喏行礼,却在这时,外间传来了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喧哗声也随之响起。

“苏小将军,今日姜府大喜,你这是何意?”

高襄王的声音敛了笑意,沉声开口。

周围的喧闹陡然一静,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高襄王的不怒自威。

苏淮瑛率领神火营突然到访,见他身披甲胄,身后士兵手持兵器,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意不善。

苏淮瑛淡然面对高襄王的威慑,徐徐开口道:“接到有人密报,高襄王府窝藏妖族要犯。”

高襄王沉声怒道:“荒唐,谁胆敢污蔑陷害本王!”

苏淮瑛笑道:“何人告密,王爷不必在意。是在下失言,王府藏妖,也未必说是王爷所为,或许是妖族有意趁今日人多生事。今日是高襄王府大喜之日,王爷应该也不想被妖族惊扰了喜事吧。”

姜洄心中庆幸已经把叶子送走,却也没想到,苏淮瑛的报复来得如此之快。

她手中握有苏淮瑛利用翎音在夜宴台上下毒的证据,若搬出此事,苏家必然要付出惨重代价,但烛龙洞的秘密就无法隐瞒了,会有更多无辜的妖族为此丧命。她于心不忍,仍有犹豫,却没想到苏淮瑛倒打一耙,污蔑陷害,手段与前世如出一辙。

她忍着愤怒,一把扯下了盖头,直视苏淮瑛:“神火营不是鉴妖司,捉妖之事何时轮到你们越俎代庖!”

苏淮瑛目光幽暗地看着姜洄,少女本就明艳的脸庞少见地化上了精致的妆容,眉心花钿如骄阳烈火,张扬夺目,让人移不开眼。

苏淮瑛笑了一声,握紧了佩剑:“神火营,鉴妖司,权责都来自陛下,陛下有令,彻查高襄王府,刻不容缓,若有阻挠,以叛国罪论!”

姜洄一惊:“是陛下下令……”

监察百官,捉妖诛邪,本是鉴妖司的职责。但是自从姜洄扳倒了姚氏一族,鉴妖司便被清洗了一遍。如今陛下下令神火营彻查高襄王府,显然是已经不信任姜洄,也不信任姜家了。

高襄王不动声色说道:“既然是陛下旨意,王府上下自当遵从。”

苏淮瑛对高襄王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王爷深明大义。”

他一扬手,身后士兵便朝王府涌入,而在座宾客面面相觑,无不惊愕慌张。

他们其实并不认为高襄王会窝藏妖族,但是陛下却选在高襄王府大婚之日让神火营搜查王府,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高襄王府失去帝心了。

“阿兄,你这是做什么!”苏妙仪上前拉住了苏淮瑛的手臂,神色焦急而愤怒,她压低了声音说,“高襄王怎么可能通妖?”

她眼神透着一丝心虚,因为她知道真正与妖族私通的,是她自己。

苏淮瑛冷然道:“你退下,这件事与你无关。”

“阿兄……”

苏妙仪还要再说什么,便有亲兵上前拦住她,以半是保护半是挟持的姿态逼迫她离开王府。

却在此时,有士兵匆匆从后院跑来,手中提着一个铁笼,笼中正关着一只浑身雪白的猫。

“报告将军,找到猫妖了!”

姜洄和苏妙仪见状俱是一怔。

“团团?”苏妙仪喃喃念了一句,转头看向苏淮瑛,“阿兄,你是不是弄错了,团团怎会是猫妖?”

团团似乎是被侍卫抓伤了,它奋力地挠着铁网,发出凄惨的叫声。

“猫妖?”苏淮瑛冷冷笑道,“它自然不是猫妖。”

苏淮瑛抬起手,便有人双手捧着一面沉重的铜镜上前。铜镜背面篆刻着无数深奥晦涩的符文,只看一眼便让人神智昏沉,不敢细看。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鉴妖镜!这不是悬挂在陛下寝宫之外的,陛下竟给了苏淮瑛……”

“听说鉴妖镜能令妖族无所遁形。”

“难道那白猫真是妖族所化?”

高襄王凝神注视笼中白猫。他自然是知道姜洄养了一只白猫,但以他超一品异士的修为,也无法感知到对方身上的妖气,他从未怀疑过这只猫有任何殊异。

苏淮瑛来到王府,目标明确,直奔此猫,甚至带上了鉴妖镜,显然他十分确信这只猫是妖,但他却又说,这不是猫妖……

高襄王心中一沉,不安越发强烈。

宫人举刀在臂上狠狠划下一刀,鲜血顿时涌出,洒落在鉴妖镜的符文之上。符文的凹槽很快便被血液填满,鲜红的血液勾绘出一个个血字,而铜镜顿时发出红光,犹如烧红的烙铁一般。

侍卫高举鉴妖镜,镜面红光向铁笼照去,将笼中小猫彻底笼罩其中。

“喵——”白猫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鸣,拱起身子剧烈颤抖。

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红光中的猫迅速地膨胀变大,身躯霎时间填满了整个铁笼,看似坚硬的铁网如丝线一样被白猫变大的体型撑得丝丝断裂。

原先两掌大的小猫,身躯竟变得猛虎一般。它抬起头,乌黑的眼珠化为妖异的冰蓝色,朝着苏淮瑛龇牙低吼,声如雷鸣。

妖气四溢,一目了然。

“妖!妖!是妖啊——”

无数宾客发出惨叫,仓皇地向后跌坐,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几欲夺门而出。

所有士兵举起兵器对准了妖化的白猫。

而还有几分理智的人却从猫妖身上发现了端倪。

“它有九股尾巴……”那人颤声惊呼,“和妖王修彧一模一样!不是猫妖,是虎妖!”

苏淮瑛举起佩剑,冷然直视妖化的团团,还有站在它身后的姜家人。

“这便是前妖王修无之子,也是修彧的幼弟,名为修明。事实摆在眼前,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姜洄震惊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虎妖修明,她对这只猫的来历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在府中捡到的无主之猫,何日何时到此一无所知。

妖胎……

这就是徐恕来到玉京的目的,他托她代为找寻,姜洄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只猫一直都养在自己身边。

“罪人姜晟!”苏淮瑛厉声喝道,“现怀疑你勾结修彧,制造夜宴台惨案,意图不轨。陛下有令,就地除妖,捉拿姜晟,关押于鉴妖司天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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