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赐福酒(1 / 2)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赐福酒
“多谢宗先生。”
薄夫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肖南回猛地回过神来。
宗先生?
能让王府家眷尊称一声先生的人,除了帝师便是宗族祭司。
只是她从未听闻过都城中有姓宗的帝师,更未曾听闻过哪位祭司出席皇室赐福仪式,会穿这如破布一般的褐色斗篷。
还有,何时江湖中出了一位宗姓武学大家,她却闻所未闻?
“夫人不必多礼。”那褐色斗篷下佝偻的人影再次开口,声音却恢复了低沉苍老,与寻常老者没有半点不同。
显然,方才他是瞧见了伯劳出手,是以故意运功传声、令声音隔空入耳,以示警告。
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肖南回直觉此人不能得罪,正要上前,冷不丁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伯劳那张有些灰败的脸。
这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见到伯劳因惊惧而发抖。
她同伯劳算不上从小一起长大,也算得上半路作伴、经历过许多事情了。伯劳人如其名,本性单纯,但确实刚烈难驯、甚少服人,更不甘居人之下。若遇强敌,她不会退缩,反而会越战越勇。
从先前的蛛丝马迹肖南回已能知晓那老汉身手不凡,但能令伯劳如今日这般不战而退、甚至萌生怯意,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伯劳同此人先前便交过手。
他们是认识的。
“别过去…...”伯劳的声音低低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那褐衣老者,“他是安道院的人。”
安道院中人除去院长谢黎外,出师者皆有侍主,而未出师者不得踏出院门半步。此人孤身而来,年纪近乎与谢黎相仿,怎会是安道院的人?
而且,安道院中人为捍卫正道而生,即便同门之间多有摩擦,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可怕吧?
肖南回内心的疑虑更重,但伯劳显然没有时机再说更多。
那厢薄夫人正低声同那老者说了些什么,下一瞬,那人的目光便直直向她投来。“原来是青怀候府上的人。”
肖南回被点名,再无法站在原地不动,只得轻轻拍了拍伯劳的手背以示安心,随后便向那人走去。
“见过宗先生。”
她已经离对方很近,却依然听不到任何呼吸吐纳的声音,足以见得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不知是否会在肖准之上。
许久,那道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认识我?”
肖南回抬眼,只看到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岁月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却不能抹去其主人内在的某种气息。
那双眼仿佛能隔空将人穿透一般,那是常年习武之人才有的凌厉杀气。
肖南回呼吸一窒,随即垂下眼去。“不认识,只是听夫人这样称呼,便自作主张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先生莫怪。”
那人的目光似乎就盘旋在她头顶,许久才移开了视线。
“今日到访宾客都要在懿园接受赐福,切莫忘记了。”
这话不知是同她说的,还是同那薄夫人说的。
而后者显然对这宗先生态度恭敬非常,已然飞快接过话头。
“请宗先生放心,肖姑娘同我等一起,定然不会缺席。”
老者对此没有回应,却径直走向方才射覆用的花台。
花台之上还残留一地绫罗绸缎、银盏鲜果,有几枚杏子被踩扁溅出几滴嫩黄的汁水来,在地上晕出一片水渍。老者就盯着那块台子看了一会,突然挥袖拂出,那一地琳琅精巧便似被狂风吹拂一般,顷刻间滚落花台、落入一池湖水之中。
一直立在旁边的女眷们不禁惊呼出声、神色惶恐,无人再敢私声细语,整个偏院转瞬间寂静无声,只闻那些杯盏玉器沉湖时发出的气泡声。
老者缓缓收回衣袖藏于斗篷之下,弯着腰重重咳了两声,有些蹒跚地走到惊疑不定的薄夫人面前。
“自古射覆与藏钩令人生离,夫人还是应当克己守礼,少些游戏之举,也能令王府后院多生安宁喜乐。”
薄夫人闻言脸上一白,竟少见的没有多言,只原地立了片刻,便转身低声呵斥花台上的几名侍女,让她们带着各家小姐匆匆撤了下去。那绾绾显然还有些不甘,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伯劳,提着裙角、气哼哼地离开了。
目睹一切的肖南回不知为何竟心生几分幸灾乐祸,对那老者的身份却更加好奇。
即便身为皇室祭司,也不可能胆敢在王府地界如此放肆行事。而如果仅仅只是一名祭司,是不需要这么好的身手和功力的。
她带着几分好奇想要再探究一二,可一转身,那人已经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薄夫人仍站在花台前,背影依旧端庄挺直,看不出丝毫破绽。肖南回心知自己今日的这场“刑罚”算是到了头,轻声告退后,便拉着伯劳离开了偏院。
方才还莺声燕语、喧嚣吵闹的花园一时只剩满园鲜花依旧光鲜繁华。
薄夫人环视四周,面上突然显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嫌恶。
她不喜欢这些花草,她喜欢的是玉器金饰。这些花草每年花去她近一半的用度,最终也还是会化作一捧污泥,什么也留不下。可她又需要这些花草。她知道王爷喜欢这些不能吃、不能用的玩意,当中最喜欢的便是那株据说价值连城的梅树。而她不用多想也知道这其中缘由。
她时常静静地盯着那株树瞧,内心已将它伐倒了千百回,又将伐倒的树干当做柴烧了万千回。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所以她需要最鲜艳的花、最烈的香气。她要用尽一切办法去掩盖那株梅树的存在。
“小姐。”
薄夫人略微回神,抬眼便见自己的贴身嬷嬷正疾步走来。
王府的女主人又恢复了温软端庄的姿态,紧抿着唇盯着脚下一枚被碾碎成一滩烂泥的杏子。
“怎么样了?”
嬷嬷待离得很近后,才低声开口道。“宫里来的那几位都还在宗祠呢。”
“怎地耽搁了这么久?”
“老爷他…...”
嬷嬷的脸上显出几分犹疑的神色,薄夫人嘴角勾起冷笑。
“说。”
“老爷似乎是想在宗祠为那梅氏设立牌位…...”
嬷嬷的声音微弱下去直至无声,偏院里再次安静下来,又突然响起女子有些走了调的声音。
“自古便没有女子可以入皇室宗祠,她梅若骨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她说这话时已是恨极,待到话音落地才觉察早已失态。深吸一口气,薄夫人有些扭曲的面皮再次恢复了平整光滑。
“不提这事了。你方才来的时候,可瞧见那肖家的养女了?”
嬷嬷连忙点头:“瞧见了。同先前见着的一般跋扈,瞧着是把绾绾妮子气得一时缓不过劲来,怕是要念叨上几日了。”
薄夫人轻嗤一声。
“她是当过几天官的,绾绾不是她的对手。不知一个舞枪弄棒的粗鲁下贱种究竟能有什么迷魂药,竟教夙平川那小子念念不忘。”
嬷嬷飞快瞥了一眼自己那今日有些不顺心的主子,心一横、低声道。
“依奴婢所见,再刚烈好战,到底也是女子,若要摧毁其心智,便要从她的身子下手。”
薄夫人仍是一动不动,眼珠却转向身旁的人。
“你这刁奴,又想了些什么下贱招数?”
那嬷嬷闻言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急声道。“奴婢该死,奴婢只是心系小姐,不忍心眼睁睁瞧着这院子又要有个跋扈娇艳的主母住进来,到时候小姐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薄夫人默了片刻,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声音却又恢复了那种又细又软的腔调。
“你这法子虽说下贱,倒也确实是当下最有效的法子。不过今日人多眼杂…...”
一听主子话有转机,先前还有些委顿的老奴瞬间便来了精神,就连嘴巴子也不觉得痛了。
“主子放心,这件事由奴婢去做,绝不会有人察觉。”
薄夫人满意颔首,又伸出细白的手指打量起自己那方才修整浸染过的指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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