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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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武功造诣达到一定高度的人,可以十几步开外的地方听见一个人的心跳声、看清一个人瞳孔的缩放,更可依此来判断一个人十分说谎、是否慌张。

宗颢的脚步停住了,随即,整个人周身的气场变得不同起来。

空气中像是由他为圆心,张开了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就在这张网之下,即将无从遁形、无处可逃。

额角的汗滑下,她不敢去擦。莫说她现在只有靴筒里的一把匕首,便是平弦仍在,她也不是眼前人的对手。

她不该估计自己有几分胜算,而该估计自己有几分活命的机会。她该开口说点什么,可那股迫人的压力令她的嘴仿佛被粘上了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咳。

一声咳嗽从两人身后的雾气中传来,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疲惫。

“肖参乘。”

听闻那三个字,肖南回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就平静下来。

随之,那股骇人的杀气也消失不见,通通回到了那具苍老的身体当中、难觅踪迹。

“教你来院中换靴,为何不来?”

他的声音又近了些,因为不是习武之人,就连脚步一深一浅地起落都听得一清二楚。

宗颢再如何怀疑她,总不至于当着皇帝的面让她血溅当场吧?

肖南回终于慢慢将视线移开,转过头去的瞬间,她便见到那人穿过雾气向她走来。

他似乎是临时起意、出来的匆忙,披风下隐约只着了中衣,冠也没有戴。

“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在此,多有冒犯。臣也是夜长梦多睡不着出来闲逛,不想竟在此处碰上…...”

她说到一半,正用余光瞥向一旁,却突然发现周围早已光秃秃一片、哪里还有那褐衣老者的影子?

人呢?

“怎么。此处方才还有别人?”

这么说,她同宗颢方才的那番话,他是没听到了?

“没、没有。”她下意识便想否认,“就臣一个人。臣是说,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碰上陛下。”

她如今这灵机应变的能力大有长进,竟能将这胡话扯得这样圆满。

“肖卿说谎的样子,甚是蹩脚。”

这人,怎么净拆她的台。

肖南回脸色滞了滞,嘴角也塌了下去。

“是宗先生,不知怎的,突然就又不见了。”

夙未嘴角微微勾起,竟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他欠了债,自然没脸见孤。”

言罢,他便转身离开,肖南回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她可不想留在原地等着宗颢去而复返。

再次踏上湿滑的石阶,方才的雾气似乎也稀薄了些。各院院墙点缀这檐角的琉璃灯,在四周晕出一团一团的光斑来。

夙未在前,她在后。他走得不快,她也不敢越过前行。他对这里的布局似乎很熟悉,遇到岔路几乎毫不犹豫、便能择路而行。

她有些好奇。

“陛下先前来过这里?”

“没有。”

“那这路…...怎么这样熟悉?”

“走过一遍,自然记得。”

走过一遍就能记得?肖南回有些咂舌,即使说这话的是眼前这人,也教她从心底又生出几分不信来。

“这里的石墙石阶都是一副模样,院落规制也都一般大小,陛下又是如何分辨的?”

“观察。”他顿了顿,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即便是同一样的事物,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它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哪怕下一个瞬间,都是不同的。”他这突然地一停,她便有些脚下慌乱。

已被水汽打湿的鞋底湿滑不堪、加上她那今夜不大中用的腿,竟让向来下盘稳健的她一个踉跄、栽在那人背上。

她的手下意识地一抓,正好抓在他的腰带上。而还没等她从这令人尴尬的姿势上回过神,那人的声音又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

“就拿肖参乘来说,今晚许是吃了半斤切饼、饮了二两黄酒。”

意识到对方话里意味,肖南回老脸一红,连忙捂着嘴直起身子来,对方却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指了指正对的院子。

“到了。”

她顾不得多看上两眼,连忙行了个礼。

“夜已深,臣就先退下了。”

说完,她不敢看那人脸色,火急火燎地快走几步到那院门前用力一推。欸?怎么推不动?

她离开的时候发觉那院墙太过湿滑、明明留了门的,难不成是哪个起夜的不长眼将这门又给锁上了?

输什么也不能输气势。肖南回转头露出一个“尽在掌握”的微笑,随即提起一口气走到一旁,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开始爬墙。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爬孤的墙头么?”

肖南回的动作停住,浑身僵硬地收回已经抬到一半的腿。

咽了咽口水,她仔细瞅了瞅那院门和院墙。

这院子同她住的院子一模一样,可墙上没有她离开时做的标记。

这确实不是她的院子。

这当然不是她的院子,因为这是他住的地方。原来皇帝住的院子从外面看也同其他院落没有分别,如此这般,若是真有人想要行刺杀之举,恐怕也不是易事。

只是…...这么大个院子,里面究竟住了几个人呢?

从前他住的地方只有丁未翔和单将飞,可如今这身边多了一位美人相伴,不好说是不是会相伴长夜呢?

这问题一冒头,瞬间便止不住地又生出好些问题来。

他们是睡在两间屋子里还是一间屋子里呢?是睡在两张床上还是一张床上呢?是会睡觉呢还是…...

肖南回打了个嗝。

消化不良的切饼混合着黄酒的味道冲出鼻腔,令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就这么一瞬间,她身上一直绷着的劲突然卸下来,大腿外侧连着膝盖一起不听使唤地抖起来。

几口黄酒再压不住,那股子透骨的疼终于翻腾上来。

她疼得厉害,偏生还要忍着、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可不能让那崔星遥隔着墙看了笑话,说她混过三个大营,却是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软脚虾。

“陛下的院子里想必还有旁人等着。良辰美景在前,臣就不叨扰了…...”

“院中有何人?又有何良辰美景?”

这死皇帝明知故问,难道还要她厚着脸皮说出“春宵一刻值千金”的违心话?

吭哧了一会,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接这令人难堪的话茬,对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墙都爬过了,现在想走,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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