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君心(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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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兆予看起来已年近古稀,说上一句便要咳上两声,看着像是一盏随时都会被风吹灭的油灯,可那说出的话却硬朗的很:“陛下所言,乃是彼时光景,如今十数年过去,时局已大不同,当谨慎对待。”

老丞相的话音在空气中颤颤巍巍地扩散开来,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撩过座上那只猛虎的胡须。

众臣屏息而待,祈求速速过了今日这道坎。

慵懒的老虎终于抬了抬眼皮,似乎今日心情尚好,决定暂且放过座下这群战战兢兢的羊。

“孤也知众卿为难之处。”

群臣大松一口气,然而帝王下半句话紧跟着而来。

“不如先做一月之期。月后还望诸位爱卿各显神通、上奏良策,助我天成平此余乱。技穷力乏者,孤不勉强,便捐些粮草钱吧。”

言毕,座上人起身施施然离去,内侍高喊:“退朝!”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群臣哀叹不已,只觉得往殿外走的脚步又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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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开来,文官武将们各怀心事,心知仍是在宫里,不好明面上就聚在一起议论什么,只擦肩而过时使着眼色,想来今晚城中酒楼雅间又要各个爆满了。

肖准心中有事,脚下步伐愈发快起来,等到行至元和殿门前,却正碰上丞相柏兆予。

肖准挑了挑眉。他下朝后便直奔这里而来,天成皇宫内除送军报者,禁止跑步奔袭,第一道宫墙内严禁疾走,所以他也只是走快些而已。但他到底是行伍出身,便是步子也比旁人大些,没成想这老丞相的腿脚比看上去利落的多啊。

柏兆予抬眼看见肖准,随即又垂下眼帘,喘着喘着气便咳嗽两声,身上那件厚重朝服感觉快要压得他背过气去了。

肖准低头行礼道:”丞相大人。“

柏兆予平息一番,也回礼道:”肖大将军。“

肖准有两个称号,一是青怀候,二是骠骑大将军。

但私下里,朝堂上的人都喜欢称他大将军,而不是青怀候。

青怀,怀青也。

青,是已故朔亲王肖青的名讳。当初圣上赐封候位时,也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只是这封号别人叫起来倒也还好,听在肖准耳朵里总是有些痛楚,所以除了方才朝堂座上的那位,旁人大都只称呼他将军,要么便是侯爷,甚少提起“青怀”二字。

”将军是来找陛下的?不知所为何事啊?“肖准只顿了片刻,便如实答道:”为出兵碧疆一事而来。“

柏兆予这已经成了精的老狐狸,问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八成早就猜到他为何而来。

柏兆予轻咳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肖准:”听闻青怀候昨日便曾为此事进宫请见陛下,不知陛下可有当面召见你、与你商议此事啊?“

肖准闻言愣住,随即陷入沉默。

他昨日寅时未过便进宫来,同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太尉徐友,护军都尉马孟仁,便是随便一人圣上都焉有不见之理,何况三人同求。

然而皇帝只召三人在偏殿等候,隔着帘子与三人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大多数时间也只是看他们三人互相辩论。一个时辰后,皇帝便不再说话了,却留了他们三人在偏殿用膳。晌午过后,徐友与马孟仁便先后告辞,他不甘心又留了片刻,谁知内侍竟端了个台子出来,言及肖准若能解了那台子上的那玲珑龛,皇帝便愿意当面同他一叙。

玲珑龛向来复杂多变,那一个分外难搞,肖准试到天色已黑仍未成功,请求将其带回府上琢磨,却被告知不得带离宫中,最后也只得作罢。

如今想来,定是皇帝有意刁难。

”不瞒丞相,陛下近来少有当面与我谈起平定之事,便是此次藩王异动,也未谈起出兵事宜。今日好不容易在朝堂之上提起,却又不准我带兵…...“

”将军。“柏兆予轻声打断肖准,”将军所言,乃是圣上决断。既是决断,便自有用意。为人臣子,最忌多问,君臣之间,最忌多疑。将军觉得可是如此啊?“

肖准看着老丞相亮闪闪的眼睛,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眼前是昔日父亲劝诫自己时的情景,彼时他向来心高气傲,从来学不会低头。

如今,他已变了许多。可只要牵扯到这件事,他仍是无法假装不在意。

”丞相可知,何为意难平?“

柏兆予暗暗叹口气,转瞬间已将目光收回。

”将军心意便是阙城中随意一三岁小儿都知,圣上又怎会不知?将军之心不难揣测,但圣上之心难测,望将军自察。咳,老臣约了圣上喝茶,将军可要一起啊?“

肖准又想起了那日偏殿外的玲珑龛,心中有了自己的计较。

“如此,便有劳丞相带路了。”

柏兆予看一眼身旁的男子,似是半点未察觉他的心思一般,笑呵呵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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