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他乡遇故人(1 / 2)
第五十九章 他乡遇故人
许是太久没回岭西看看,这次一回来,便教肖南回想起许多沉睡在记忆中的往事。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的前半生都挣扎在一片沙土和混沌之中,依稀都是些小时候的片段。
梦到后来,她视线终于清晰了些,可恍惚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看那院落摆设,分明是在阙城侯府时自己的院子。她很饿,嘴里也是干得发苦,拿起桌上茶壶却倒出一杯沙,于是便走出那院子。
陈叔、杜鹃、伯劳、肖准,一个也不在。偌大的院子无人应她。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月门,突然就看到前面的院子中,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米缸。她走过去一看,却发现里面一粒米也没有。
这时,一队人呼啦啦地从各处涌了出来将她围住,她定睛一看,领头的赫然是那孙太守。
孙太守气定丹田、声如洪钟:“好你个偷米小贼,竟偷到我家来了。给我打死她!”
肖南回急着想解释,自己并没有偷他的米,临到张口却发现说不出话。周围的那些人举着棒子围上来,她想反抗,伸出双拳才发现,那是一双孩子的手。
一双沾满污秽泥巴,枯黄干瘦的小手。
四周的人影显得分外高大,一支大棒就要当头落下,突然,一道月白晃过。
她愣怔抬头,便见一人光辉四溢、衣白无瑕,眉眼含笑好像那九重天上的仙子一般。
仙子冲她笑了笑,一挥衣袖,周围那些人便都不见了。
肖南回想开口询问,他们是不是在哪见过。然而开口却依旧无声,只能上下张着嘴。
眼看那仙子便要转身离开,她一着急,便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服。
那仙子缓缓转过身来突然开了口,却是个男人的声音。
“肖南回,别摸了,把手拿开。”
肖南回吓了一跳,突然就能出声了。
她听到自己微弱地哼了哼,然后就醒了过来。
入眼是一处高挑、细胡杨木的简易屋顶,稀疏的茅草没能遮住阳光,正好有那么几束就投在她腿上。这一瞧便分了神,方才的梦境飞速消退,她一点也抓不住,只留下一点奇怪的感觉。
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踝,两团包的好似粽子一般的白色跟着晃了晃,上面还立着两个蝴蝶结。
这是哪个赤脚大夫的手艺?真是他娘的糟糕…...
正想着,门口的方向传来些动静,她下意识手便摸向后背,却什么也没摸到,只得赶紧躺回原处。
眼睛将将合上,来人的脚便踏进屋里来,似乎并不止一人,还伴随着一点杂音,好像木桶滚在地上的声音。
一道熟悉到有些欠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做好了?”
“是,今早才做好,这不刚送来。人醒了吗?”
没人回答,肖南回只听那脚步声向床的方向靠了过来,努力控制住抖动的眼皮,呼吸也放缓了些。
来人似乎在床边停了下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肖南回感觉有人将她的手从被子下拿了出来。她正有些奇怪,突然便觉得手指上一阵剧痛。她“啊”地一声大叫,控制不住地在床上坐了起来。
入眼便是伍小六那张愚蠢中透着精明的胖脸,此刻那双小眼睛中还闪烁着一点欣喜的光,活像一只见了萝卜的土拨鼠。
“你醒了!”
肖南回抬起手指一看,大拇指上赫然立着一根缝衣服用的粗针,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扎我做什么?!看我死没死透吗?”
“这是人家大夫吩咐的,说每天扎一下,就能知道人醒没醒了。”
她赶紧将十个手指头都伸出来一瞧,果然已有三四个针眼,她把针拔下来扔到一旁:“你哪找的大夫?他之前医的病人可还活着?”
“活着呢活着呢,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呢。”说罢,伍小六也不看肖南回脸色,一声高呼道:“老天开眼!天神显灵!潘寨主醒了!”还没等肖南回有所反应,这间屋子的门“砰”地一声便被人从外面给踢开了,屋外竟站着一大群男女老少。
三四个胡子拉碴的南羌大汉神色复杂,率先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口中用南羌话高呼。
“天神显灵!”
人群跟着呼啦一声跪倒一片,各种音色、各式方言的声音交杂着吵上了天。
肖南回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她推一把伍小六,压低嗓门:“喂,你把话说清楚。谁是寨主?”
伍小六头也不抬:“你。”
她发了会呆:“这是哪里?”
伍小六半抬起胖脸,一阵挤眉弄眼:“潘寨主你怎么糊涂了?这里是你的寨子啊。”
啊,对了。她险些忘了,她本来是要来这潘媚儿的寨子的。肖南回嗓子有点发紧,这回开口便换了岭东的官话:“你骗他们说我是潘媚儿?”
伍小六站起身来,肥胖的身躯挡住了门外那些个探寻的目光。
“哪能呢?我说你是潘姚儿,潘媚儿的亲妹妹。”顿了顿,对方好死不死地又添一句,“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肖南回被噎地差点躺回床上,伍小六也不管她,利落起身走到一旁,将一个装了木轮的木椅子推了过来。
“寨子里的人都等你发话呢。”
空气中一时安静,但她觉得那并不代表真正的平静。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再挪到那张木头椅子上,伍小六便推着她走到了屋子外。
入眼是赤色的泥土和鲜嫩黄绿的矮小灌木。
这是碧疆特有的地貌,这片肖准毕生想要踏足的土地,就在她的脚下蔓延。
她有些激动,复而想到来到这里每一步的艰辛,再加上脚上那隐隐作痛的伤口,眼中竟然浮现出些许泪花。
突然,她目光扫过那乌突突的人群,一个亮眼的白色好似一粒粘在视野中的白饭一样,闯进她的视线。
肖南回那本来快要坠地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就那么卡在了眼眶里。
“郝白?!”
那“白饭粒”显然是听到了,猥琐地往人群中又缩了缩,却显得更明显了。
她一激动,险些从那轮椅上站起来,教一旁的伍小六一掌给按了回去。
下方站在前排的几个人却听得清楚,其中一名大胡子率先开口道:“寨主可是认得那东边来的郎中?”“潘寨主刚醒,脑子还不太清楚…...”
肖南回一把将伍小六的胖脸推到一边:“我当然认识他,他欠了我一匹马没还,这笔债我可记得清楚着呢。”
大胡子闻言和周围几个大汉站起身来:“原来是这样,寨主放心,把他交给我们,不出半日,定将他爷爷的夜壶都拿来给你。”
几人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肖南回并不觉得好笑,郝白当然也不觉得好笑。可那几个大汉眼瞧着便向他走去,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轮椅上的女人。
肖南回垂下头来,看着自己脚上的两个蝴蝶结,叹口气道:“算了,他好歹也算救了我一命。”
不远处的郝白似乎听见了,满怀希望地抬起头来,身板子都挺直了不少。
下一秒,那女人慢慢悠悠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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