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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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岚市城西老城区邻近高速收费站的地方有座市场,市场正门有扇三米多高的大仪门,是从清朝时保留至今的古建筑,虽然外表破旧,但满是历史遗韵,因为有扇标志性的大仪门,所以被住在城西的人称为门楼市场。门楼市场在二三十年前是长岚市最大的贸易市场,但是随着发展,城市中心挪到东城区,经济中心也开始偏移,曾经红红火火的贸易市场逐渐人去楼空,变得萧条破败,如今里面只剩下几家干了几十年的老字号门店。

随着门楼市场一起荒废的还有一座石拱桥,桥下常年流着浅浅一层污浊的河水,露出大片干涸的河床,堆满了附近居民丢弃的生活垃圾,大到旧家电,小到用过的纸尿裤。女孩儿的尸体就被埋在层层生活垃圾之下,一名拾荒的老人在垃圾堆里寻找纸板、塑料、酒瓶等物,无意间发现了其中的尸体,随即报警。

周行带队赶赴现场,派出所民警协同支队刑警封锁现场,出警的派出所民警里有个新来的警员,参加工作不到一个月,周行的队伍到达之前,他和师父查看尸体,当时尸体趴着,只露出半边脸。他盯着女尸的脸细看了一会儿,说:“这个女孩儿……有点眼熟啊。”

周行到了现场,他就找到领头的周行,说出了女孩儿的身份。

昨晚刚下了一场大雨,河床的水涨到小腿,派出所的民警比刑警从容许多,因为来得及穿上雨鞋,周行站在岸边往河里扫了一眼,对站在他旁边的老警察说:“陈师傅,让您老的兄弟把雨鞋借给我们穿穿,这河里东西太多,割着、伤着容易得破伤风。”

陈志国是个资深的老警察,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国字脸,脸上有几道被地心引力牵扯下垂的皱纹,一双在黑夜里泛着精光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就像古画中怒目而视的金刚。

陈志国声如撞钟般的喊了声:“把你们脚上的鞋给刑警队的兄弟穿穿。”

两拨警察站在岸边换鞋,一时间人人都呈金鸡独立状。

周行让洪途、沈冰等人下河捞人,随行的女法医和女警在岸边勘察,然后把认出尸体身份的民警叫到一边,问:“你怎么知道她叫李紫暇?”

新来的民警姓吴,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站在周行面前先敬了个礼,随后满脸憧憬又热情地看着周行说:“是这样的,周队长,大概半个月前,李紫暇到我们派出所报案,当时我们所里刚抓了两拨打架闹事的,接警大厅里特别乱,我就把李紫暇带到调解室让她等着。等我们把打架闹事的两拨人全都处理完了,陈师傅带着我去调解室问她的情况,她又什么都不说了,没待几分钟就急匆匆地走了。”

小吴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了两圈,又说:“我当时就看出这个女孩儿肯定出了事儿,她的眼睛都哭肿了,胳膊上还有一道淤伤。但是她不肯配合我们的问询,我们只能放她走了。她走了之后我就留了个心眼,把她名字记下来了。”

周行听他说完,着意打量他两眼,然后向陈志国笑着问:“陈师傅,这是您新收的徒弟?”

陈志国绷着脸,斜了眼小吴,说:“笨瓜蛋子。”

小吴拿掉警帽摸了摸脑袋,嘿嘿笑道:“我太笨了,陈师傅还没答应收我当徒弟。”

陈志国虎着脸呵斥他:“帽子戴好,站直喽!”

小吴立刻把警帽戴回脑袋上,嘭的一声并脚立正。

周行看了一眼小吴,然后低头按手机,笑道:“聪明,服管教。”

陈志国把小吴轰走帮忙,才说:“实心眼儿木头。”

周行道:“我当年还没他机灵。”

陈志国背着手,昂首挺胸地看着一众忙碌的警察,道:“再笨也没有你笨了。”

周行笑了出来,笑容温暖又满是深意。陈志国瞥周行一眼,绷得像弯钩的嘴角也微微一动,笑了一笑。

“你抽个空,跟我去看看老海。”陈志国道。

周行往下一低头,眼睛里的郁郁感伤就落进了黑夜里,暗影浮动。他说:“要去。”

洪途在河里大喊:“老大,我把两边堵住,找个抽水机把水抽干吧,在浑水里摸鱼实在找不着啊。”

周行:“我这就去找抽水机,你们先把尸体搬上来。”

洪途帮两名法医把尸体搬到岸上,又和几个警察下水堵河道。

周行把电话打到支队后勤要抽水机,后勤说咱又不养鱼,哪有那玩意儿。周行又把电话打到消防队,这才借到了抽水机,于是让沈冰开车去取。沈冰开着警车调头,车头的两道灯光晃着一辆摩托车,季正风和简月坐在摩托车上,都被车头强光刺了眼,季正风捏闸刹车,偏过脸道:“哎呀!我的哥,眼睛要瞎啦!”

简月下车,隔着车窗玻璃和沈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不爽。她不爽沈冰大半夜开远光灯晃人眼睛,沈冰不爽她和小男孩儿飙车取乐误了正事。

李紫暇的尸体被平放在岸边,身边已经围了两个随行的法医,简月蹲在尸体身边,借着法医的手电看李紫暇的脸,看到一张皮肤青白充盈,明显腐败胀气的脸,即使李紫暇的脸已经变化,但是她的脸上仍旧留存着和李紫筝相似的神韵。她向法医要了一双手套,隔着手套轻轻按压尸体的脸部和颈部。

周行走过去,低头看着简月:“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我要知道大致的排查方向。”

简月低头忙碌着,手指从尸体的颈部按到胸口,然后解开了衬衣的领口,露出里面的白色蕾丝胸罩,又撩起衬衣的下摆看了看,道:“他杀,抛尸,这是抛尸现场,不是案发现场,还需要解释吗?”

周行:“不需要。”

简月有条不紊地道:“死者出现腐败性气肿,尸僵完全消失,尸斑呈暗红色,属于浸润期,死亡时间是4~5天。死者身上多处皮下软组织挫伤,还有不少出血点,说明她生前遭受过程度较为严重的殴打,她被杀害之前曾被凶手劫持过一段时间,而一个少女被劫持,90%的概率伴随着性侵。她身穿校服,说明是在上学或放学路上被凶手劫持,按照概率统计,她应该是在放学途中被劫持,因为如果上学时被劫持,学校会很快知道她失踪。如果凶手有基本的反侦察意识,会选择在下午放学时劫持死者,这样能延长自己的作案时间。所以死者被劫持的时间是9月14号或15号附中放学的时间段。”

简月掀开死者的裙子,眼角微乎其微地抽动了一下,随后将裙角放下:“这下可以肯定,死者死前被性侵过。”死者在裙子里赤裸着,没有穿内裤。

简月抬眼看着桥下,洪途还在堵河道,她问:“尸体被扔在桥下吗?”

周行:“对,尸体被发现的地方就是凶手抛尸的地方。昨晚下雨,水位涨到53厘米,下雨之前水位只有二十几厘米,水流的方向是西到东,流速是……反正很慢。这种情况下,尸体不会被水流冲走。”

简月站起身,看着河里黑色的潺潺流动的河水:“你们发现尸体时,尸体的头朝哪边?”

周行指了指东边:“那边儿。”

简月低下头,优雅地一根根伸开手指,摘掉手上的手套:“尸体的内裤不见了,既然尸体摆放的方向逆着河水的流向,有可能被河水冲走。要找到死者的内裤,那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周行接过简月手里的一次性手套,问道:“你觉得内裤上会沾有凶手的精液?”

简月道:“有两种情况:1.凶手为了谨慎起见脱掉了死者的内裤;2.内裤穿在死者的身上,但是被水流冲走了。这两种情况包含了三种可能。”

周行:“哪三种?”

河边污水的臭味和尸体的臭味融合在一起,非常不好闻。简月转过身往岸边远处走:“死者被殴打、强奸,但是她的衣着完整,应该是在她死后,凶手亲自给她穿好衣服,凶手这样做的原因大抵是对死者怀有愧意,也侧面说明凶手头脑清晰、有条理,也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凶手的行为很有组织性,甚至没有弄破死者的衣服,也没有在死者身上造成严重的外伤。可以排除激情杀人,确定为有预谋的杀人。”

周行和简月并肩而行,慢慢往前走:“你说的三种可能是什么?”

夜里起了风,凉风携有潮气,吹得人感觉寒涔涔的。简月抱着双臂,低下头躲避潮湿的冷风,道:“第一种可能,内裤上沾了精液,被凶手脱掉。第二种可能,内裤上没有沾到精液,但是被凶手当作纪念品收藏。第三种可能,内裤穿在死者身上,被水流冲走。如果我们没有在河里找到死者的内裤,说明内裤被凶手销毁或者收藏。”

周行一颗颗解开外套的扭扣:“销毁还好,如果被凶手收藏,可就麻烦了。”说完,他脱掉自己的外套,搭在简月的肩上。

简月的身体一顿,侧过头看了看周行,周行脸上的神色如常,拿着手机正在看消息,随后按着微信发送语音的功能按钮,笑道:“蒋队长,多借兄弟单位几台抽水机吧,我们可能得把整条河抽干。”

简月把肩上的外套拉紧,闻到了周行身上干燥的烟草味,但是她不讨厌这股味道。等周行和消防队的人借完抽水机,简月才接着说:“第一次杀人的凶手不会留存死者身上的物品当作纪念品,这种行为往往出现在连环杀手身上。死者衣着完好,只有内裤失踪,如果凶手足够警惕,只是为了消除罪证,他可以把死者的衣物全都脱掉,但是他只脱掉了死者的内裤,所以我倾向于死者的内裤被凶手收藏。当然了,这一假设的前提是我们没有在河里发现死者的内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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