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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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开桥边百米左右,再往前走就是民警拉的警戒线。警戒线边缘停着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车上堆满了捆绑好的纸盒和塑料瓶子等物。一个身穿浅灰色夹克衫的老人蹲在车边抽烟,他身材干瘦,腰背佝偻着,花白的头发稀疏油腻,脸上爬满蜘蛛丝般的皱纹。他可能患了帕金森症,举着烟的右手抖得厉害,啪嗒啪嗒地抽着一根雄狮牌香烟。老人抬起眼皮,看见一对男女朝自己走来,就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干瘦的身体往前佝偻着,像一株被压弯的老树。

他们停在老人的面前,周行道:“他就是发现尸体报警的人。”

老人刚才已经被派出所的人盘问过一回,此时轻车熟路地从裤子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漆皮几乎掉光的棕色皮夹,他眯着眼辨认皮夹里的卡片,颤悠悠地拿出身份证递给了周行。

周行接过身份证,又看了看老人:“雷红根?”

老人用陕西方言说:“似额。”

周行拿走他的皮夹,帮他把身份证放进去,道:“把你发现尸体的过程简单说说。”

雷红根连指带比划地说:“额就……拣纸壳子嘛,水里有个箱子,额去拣,就,就,就滑倒咧,额就觉得手按到了草上。”他举起自己的右手,“那草就不对咧,软的,滑的,像头发,额就把东西挪开,就看到一个女娃娃。”

周行打量他湿了半截裤子的腿:“摔得严重吗?我让人送你去医院检查。”

雷红根连连摆手:“莫似莫似。”

周行还是叫来了派出所的民警,让他把老人送到医院。但是雷红根不放心自己的半车纸壳子、旧瓶子,周行笑道:“我帮你把车拉回单位,等你看完腿,我再派人给你送回家。”

雷红根放心了,被警察带去医院看腿。

陈志国带着小吴来找周行,说:“周行,我先把所里的人带回去了。这件案子发生在我们所的辖区,我们会协助你做基础的排查,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周行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辛苦了,陈师傅。”

陈志国不多说,扭身直接走,临走时瞥了简月一眼,眼神挺锋利。简月记得陈志国,她代替周行去高森公寓出现场时在一楼的大堂里见过一个眼神儿有些毒辣的老警察,就是陈志国。那是她第一次见陈志国,但是刚才陈志国看她的眼神让她无端地觉得陈志国早已见过她。

周行没发现陈志国和简月短暂的交锋,他的手机一直响着,送走陈志国就掏出手机接电话:“多少?3公里?你怎么不堵到入海口?”

洪途能干,是个耿直的实干家,沿着河道往东堵到了3公里开外,意味着他们要抽干几公里的河水,搜查河道的工作量很大。周行觉得河水流速慢,而且河底布满杂物,死者的衣物很有可能被杂物挡住,可能冲不到那么远,但是洪途领着两个人已经费了大力气把几个水泥袋扛到3公里外堵住了河道,并且沈冰也已经把抽水机拉过去,俩人合作默契,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周行挂了洪途的电话,很不满洪途自作主张做出的部署,皱着眉骂道:“这个莽人。”

简月瞅了周行一眼,心道周行骂人骂得相当没有杀伤力,周行永远学不会骂人。简月上了周行的车,周行开着车沿着河边往东开了3公里,河里已经放下一台抽水机,抽水机嗡嗡嗡地运行起来,洪途蹲在河里,把管子抗在肩上,像在扛着一根炮管。污水喷到岸边,顺着他们提前挖好的引道往下流。

洪途很高兴,扛着管子朝周行招手:“头儿,这抽水机真猛!”

周行下了车甩上车门,掐着腰站在岸边,板着脸往河里看:“喜欢吗?喜欢就把整条河都抽干。”他指了指岸边袖手看热闹的两名警察,“你们俩在动物园看猩猩抗水管子呢?下去把河里的杂物全扔上来。”

两名警察扑通一声下了水,往岸上扔河里的垃圾。

周行问:“沈冰在前面?”

一个人答道:“沈哥拉回来三台抽水机,把咱们的人分成三组,一公里放一个小组。”

简月穿好周行的外套,也下了车,还没走到周行的身边,周行忽然抬起胳膊把她往后拦了一下,与此同时,一块塑料壳子扔到她的脚前,飞溅的污水打湿了她的裤脚。

周行这回罕见的动了真怒:“猴子,往哪儿扔?”

姓侯的刑警的确是故意扔到简月脚前的,想和简月开个似是而非的玩笑。简月就任一分局支队顾问以来,和周行合作无间,地位仅在周行之下,是没有名分的支队二把手,但是有些人对简月存有渊源已久的意见,不愿意被一个没有实名的女人调遣、压制,心里始终憋着想“整治”简月的心思。小侯代替不少人扔出了那块塑料。

小侯笑嘻嘻地问道:“没事吧?简老师,对不住,对不住。”

简月看了一眼裤脚上的点点淤泥,扬起脸对小侯笑道:“没事,下次当心点。”

周行却用力把塑料踢回河里,竖起的食指绷得笔直,像杆枪管子,他把枪口往下一压,指着小侯:“滚上来,我让你滚上来!”

小侯没料到周行如此动怒,小侯瞬间后怕起来,乖乖地爬上岸站在周行的面前:“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

周行气愤的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又瞎又蠢?”

小侯的脸色涨红:“我,我,我没看到简老师——”

周行不听他的狡辩:“今天晚上我给你放假,回去写检讨,把你心里那点蠢事儿全都写出来,明天拿到单位站在一楼大堂里念10遍。胆敢不写实情,我把你调到档案室擦桌子。”

小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想求饶:“周队,我——”

周行:“念20遍,滚蛋!”

小侯灰头土脸地走了,河里的洪途和另一名警察看傻了,俩人都停了手里的活儿,只有抽水机还在嗡嗡嗡作响。

洪途:“头儿,那个——”

周行以为洪途想说情,转过头一个回马枪杀过去:“你也想开诗朗诵专场?”

洪途:“不是,不是,猴子穿走了一双胶鞋,本来胶鞋都不够。”他抬了抬脚,“我还没胶鞋穿呢。”

周行没理洪途,蹲下身系紧鞋带,对简月说:“你坐季正风的车回去,明天早点去单位。”

周行脚上是一双厚底钢掌纯牛皮的陆军战靴,裤脚被他塞进靴筒里,坚硬的靴筒紧紧地勒出一小截坚硬细韧的脚踝。他很喜欢这双靴子,不仅方便参加各种危险行动,必要时刻还能充当武器,简月曾和他出警去逮捕一位横霸菜市场十几年的资深地头蛇,亲眼看到周行掏心一脚,用这双靴子的鞋底踹断了一个小弟的三根肋骨。周行重新把裤脚塞进靴筒里,用力地紧紧扎住鞋带,跳进河里清理河底露出的杂物。

简月觉得那双战靴或许将再也不见天日,周行有点过分爱干净,跳进这么污秽的河水里,如果条件允许,他能重新换双脚。

季正风恰好骑着摩托开过来,潇洒地拧刹车,手里拿着一只白色头盔:“姐,走不走?”

简月站在岸边看了周行片刻,一言不发地坐在季正风的身后,戴上了头盔。

季正风看着周行笑道:“周队长,你们忙着,我们先走一步。”

周行对他视若无睹,一手拿着手电,一手在淤泥中摸索:“今天晚上别飙车,你车上还有一个人,把她安全送回家,不然就让你哥准备到局里捞人。”

季正风撇撇嘴,嫌他古板又唠叨,简直像个老头子。他嘴上答应了,但是戴上头盔就故意喊了句:“飓风少年登场喽!”

周行终于正眼瞧了季正风一眼,想说你喊的是个什么鬼东西?但是季正风的哈雷摩托已经窜出八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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