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门开了,一名警察抓着马玉琴的胳膊走进会见室,然后退了两步站在墙边。才住进看守所两天,马玉琴就整整瘦下去一圈,那双伶人似的飞媚的眼深深凹下去,连眼珠都退了色,两团黑色坠到她的下眼皮,像是从皮肤深处长出来的两块黑斑,让她美丽却干枯的脸看起来就像是发了霉的木俑。
隔着一张长桌,简月和她相对而坐,房间里除了刚才那位民警再无其他人。简月笑道:“见到我,你好像很失望。”
马玉琴道:“我以为是我的律师。”
简月回支队的路上改变了主意,拐道来了派出所,现下周行正在单位等她消息,所以她这次和马玉琴见面的时间并不宽绰,她便直说:“我刚从赵海升家过来。”
马玉琴像是被一只毒蜂蛰了一下,她拿右手用力搓了下左臂,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赵海升……不是我杀的呀!”
简月心里十分麻木,即使她现在相信马玉琴是无辜的,马玉琴的叫屈在她听来只觉得聒噪。只是觉得马玉琴不能再哭了,再哭就快烂掉了,就像被水泡坏的烂木头。
简月道:“我信你。”
马玉琴吃了一惊 ,不敢置信地看着简月,她的眼神太空洞,所以像是在用眼睛下的黑斑看人:“你说什么?”
简月:“你说赵海升不是你杀的,我信。像你这么自私又狠毒的人,怎么会为了给女儿报仇就杀死对你如此慷慨的情人。你会为了情人杀死女儿还差不多。”
马玉琴气得浑身打颤:“你在污蔑我!我怎么会杀死我的女儿!”
简月笑道:“别着急,我只是打个比方。你不是想洗清自己谋杀赵海升的嫌疑吗?那就要列举出你不会对赵海升下手的理由。我帮你找到了一个,他对你慷慨,所以你不会杀他。接下来换你说。”
马玉琴:“……说什么?”
简月:“说你不会杀死赵海升的理由。”
马玉琴感到羞耻,她知道简月在嘲讽她,但是她只能把自己晾开了供人嘲笑:“他肯为我花钱,所以我不会杀他;他帮我解决我丈夫的工作,所以我不会杀他;他答应年底给我买房子,所以我不会杀他;他有钱有势,所以我不会杀他;他——”
马玉琴说不下去了,趴在桌上呜呜痛哭。
简月用毫无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道:“你没说到重点。”
马玉琴的哭声止了,在听她说话。
简月哼笑一声:“你都甘愿把女儿献给他,又怎么会杀了他。”
马玉琴趴着不动,脸压在桌板上,头发蓬乱地抛洒着,安静得像是已经死了。
简月看了看手表,她没有耐心看马玉琴装死,道:“只要你承认,我就相信你没有理由杀死赵海升。”
马玉琴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手指,像是死掉的人的一点回光返照,她的手指动了两下,指甲扣住桌面用力划,在木板桌上留下两道抓痕……她像是即将老死的老妪,嘶哑痛苦地说着临终遗言:“我永远也忘不掉那天下午,紫暇放学到赵海升家里找我,赵海升当着我的面送给她一条项链。第二天,他就对我说她喜欢紫暇,他想照顾我们母女俩。我问他,难道把我们母女当作妓女吗?他竟然不羞愧,他竟然还能笑出来,他说是啊,像你们这样的女人,不就是只能攀附着男人活吗?假如我现在把你甩掉,你不就只能滚回你那个破烂的家里吗?你和你女儿唯一的资本就是你们的脸和身体对我有吸引力,我在用钱买你们的价值,这不对吗?”
她喘息了一会儿,气息愈加浑浊:“他说的没错,他什么都有,而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能跟他换。”
她动情的诉说在简月听来只觉得恶心,道:“别把你的贪婪和无耻说的这么理所当然,有很多人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但是她们至少还有底线和廉耻。”
马玉琴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像是在哭:“哈哈哈哈哈,是啊,我贪婪、我没有廉耻!我是一个无耻又狠毒的女人!”
简月问出了想要的答案,不想再逗留,拿起桌上的包往门口走去。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让紫暇离赵家的男人都远远的!”
她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马玉琴的嘶吼,她想折回去问问清楚,马玉琴口中“赵家的男人”指的都是谁,但是马玉琴却晕死过去,两名民警把她抬到楼上医务室。
她走出看守所,被炙热的阳光一晒,头晕得厉害。她扶着墙走了几步,走到凉阴下,从包里拿出买来的矿泉水,还没拧开,瓶子就脱手掉在地上。
瓶子骨碌碌滚了几圈,撞到一双深蓝色运动鞋,鞋子的主人弯腰把水瓶捡起来,送到简月面前,道:“你没事吧?”
简月接住瓶子,看到赵文彬站在她面前,一脸关切。赵文彬太高了,她不得不用手挡着阳光仰着头看他:“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赵文彬穿着T恤和运动短裤,背上斜挎着书包,腋下夹着一只篮球,道:“我刚上完补习班,约了朋友打球。”
简月问:“这附近有篮球场吗?”
赵文彬道:“前面中医院旁边有个球场,旁边栽着树一点都不热,还没有人跳广场舞。”
简月看着他,觉得他明朗了许多,自从李紫暇死后,他一直都是阴郁而悲伤的,此时盘在他头顶的阴云像是散开了,阳光落了下来,他年轻英俊的脸上焕发出蓬勃的生气。
“赵文彬!”
路对面一个男孩儿朝这边大喊,也穿着一身运动装。
赵文彬朝他抬抬手,对简月说:“我走了,你自己慢一点。”
简月目送他穿过马路和朋友汇合,把篮球扔到朋友怀里,蹲下身系鞋带。他系鞋带的时候往左偏了偏头,似乎在看路对面的看守所。
在他转头的瞬间,简月隐约看到他的唇角勾起了微弱的弧度,像是在微笑。
回到公安局,她刚把车停好就接到了周行的电话,周行问:“你在哪儿?”
简月:“到单位了,正要上楼。”
周行:“到地下车库找我。”
地下停车场停着几辆经年不用又没有被批准退休的警车,还有几辆从犯罪现场拉回来的嫌疑车辆,那辆车牌号7532的黑色轿车就在这里。但是此时的主角不是这辆轿车,而是从百福城拉回来的赵海升的车。
赵海升的车停在款宽阔的车道上,车门和后备车厢都开着,师小冉拿着记录板和洪途两个人围着车走走停停,不时停下记两笔。洪途像个没脑袋的苍蝇跟在她身后,被她嫌烦。
“月姐,你回来啦。”
师小冉道。
简月点点头,问:“周队呢?”
师小冉拿笔指了下被墙挡住的停车位:“喏,在那儿呢。”
简月走过去,看到周行坐在一根铺在地上的管道上,正在看手机。她坐在周行身边,捶了捶酸疼的肩膀,道:“着急把我叫回来,有什么事。”
周行盯着手机不错眼珠,也不回答简月的问题,只抬手用力打了两个响指。
洪途仿佛受到了召唤,道:“简老师,你往这儿看。”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赵海升那辆车的后备厢,车厢盖开着,露出车厢里两瓶玻璃水。简月坐着没动,目光在后备厢里看了一圈:“什么?”
后备厢里铺了两一块红色地毯,地毯偏长,铺满了底部还余出十几厘米,竖起来贴在侧面厢壁上。洪途指着厢壁右侧的地毯,道:“你仔细看,这里是不是像是被大脚印子踩过。”
简月走近了仔细看,发现侧壁的地毯绒毛塌陷,还留有灰土,绒毛塌陷的形状确实很像两只平放着落在一起的鞋子,道:“地毯被人踩过?”
洪途忽然躺下了,蜷缩着身体,双腿并拢弯曲,脚底放平,道:“你看我这个姿势,是不是能踩到侧面的地毯。”
简月恍然大悟,顿时如芒刺背:“后备厢里……藏着一个人?”
洪途站起来扑扑身上的土:“周队也是这么说的,这个人藏在赵海升的后备厢里,跟着赵海升去学校,又跟着赵海升到了百富城,赵海升停好车一走,他就从车里跳出来,埋伏在商场一楼,等赵海升到了就从背后偷袭赵海升。”
简月走回去站在周行面前,道:“赵海升都已经锁车离开了,凶手怎么从后备厢里出来?”
周行还是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道:“这辆车有后备车厢防锁功能,为了防止发生车钥匙掉进后备厢取不出来的情况。只要藏在里面的凶手在赵海升下车后及时从里面推开车盖,后备厢就不会被锁住。”
洪途晃了晃车钥匙:“我们刚才实验过啦,周队说的没错。”
简月坐了回去,道:“既然你已经有思路了,那你应该也有了怀疑的对象。”
周行道:“我想听你的看法。”
简月道:“案发当日,赵海升从家里出来后先去了学校,再去百富城。如果真的有人藏在赵海升的后备厢里,上车的地方要么是赵海升家里,要么是学校。考虑到没有车钥匙打不开后备厢,凶手一定是先用车钥匙打开后备厢藏进去,再把车钥匙放回原位。再考虑到这一点,凶手一定还有个帮手,而能顺利拿到车钥匙的人大概率和赵海升长时间近距离的相处,所以我偏向于凶手在赵海升家里上车。”
周行完全同意她的分析,而且刚才简月在电话里说的话也和他的思路趋于一处:“你刚才在电话里说,你怀疑杀死赵海升的凶手是祝裕玲?”
简月:“对,祝裕玲知道马玉琴和赵海升的关系,赵海升把马玉琴带回家对她来说在践踏她的尊严。她一定会恨马玉琴,也恨赵海升,杀死赵海升嫁祸马玉琴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周行:“祝裕玲是嫌疑人,那她的帮手是谁?”
简月忍不住拿眼斜他:“你心里明明有答案,却借我的嘴说出来。”
周行笑了笑,把手机放在中间和她一起看:“这是一段丽欧酒店内部的监控录像。”
这是酒店走廊的监控录像,摄像头正对着楼道,以俯拍的角度录下走廊里每个经过的人;六月十九号晚上八点十分,楼道里人来人往,一个穿黑色裙子戴着帽子的女孩儿低着头从电梯里出来,背对着摄像头沿着楼道往前走了。
简月一眼认了出来这女孩儿是李紫暇,道:“你在查李紫暇一共去过酒店多少次吗?”
周行:“嘘,接着看。”
简月只好接着看,接下来看到的画面让她顿时知晓周行口中的“重要线索”就是这段录像——几秒钟后,电梯门又开了,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儿从电梯里走出来,他斜挎着书包,站在楼道里左右张望,很快,他看到了即将消失在拐角的李紫暇,于是连忙蹑手蹑脚的跟了过去。
录像放完了,周行按灭手机,道:“认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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