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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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小青在三楼会议室里坐着,师小冉和一女警坐在她身边安慰她,而她只是闭着眼,睡着了似的靠在椅子里,双眼又红又肿,嗓音嘶哑地叫了两声:“阳阳。”

丰阳阳连忙走过去:“姨,我在呢。”

兰小青紧闭着眼,眼皮不停地颤动,眼角又有眼泪流出:“阳阳快把窗帘拉上,阳光刺得我眼睛疼。”

丰阳阳立马去拉窗帘,才拉了一扇,听旁边哗啦一声响,一扭头看到简月正在拉另一扇窗帘。简月拉上窗帘,会议室里光线顿时暗了许多。她看着丰阳阳,丰阳阳背靠着窗台,很无力地垂着头站着,手里捏着一只发夹。那是一只蓝色孔雀翎形状的扁形发夹,女孩子常用来箍头发,这只发夹的款式很华丽,不是年轻的女孩子喜欢的款式,倒很适合稍微长了年纪的女人。他手里的这只应是兰小青的发夹。

丰阳阳知道简月一直看着自己,他没有理会简月,只是一下下捏着发夹,发夹的齿牙张开,像是孔雀张开了嘴,孔雀不停地张开嘴,似乎在呼喊什么。只是那呼喊尖锐却无声,沉默却高亢。

简月走到他身边,温柔地把他外套竖起的衣领整理好。

丰阳阳猛地攥住那只发夹,说:“对我好的人很少,现在更少了。”

对他好的人的确很少,不过三人而已,郑泽川兰小青夫妇还有李紫筝。现如今两人逝世,只剩下兰小青一人。简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安慰都是徒劳,只能默默无言地站在他身边,头一次感到自己如此蠢钝。

窗帘已经拉上了,但是兰小青还是说阳光刺眼,疼得她直流眼泪。师小冉抓住她的手,哽咽道:“小兰姐你不要揉眼睛了,会越揉越疼的。”

简月见了,悄悄离开了会议室。休息室里有台食堂换下来的旧冰箱,平常装些警察们自带的中午饭,也总有人冻些瓶装水和饮料。简月从冰箱里找出两瓶冻成冰的矿泉水,又回到办公室取自己用的毛巾,拿着矿泉水和毛巾回到会议室,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师小冉,低声道:“帮她敷眼睛。”

说完又走出了会议室,刚才她下楼路过警察办公区时听到了周行的声音。她始终惦记着周行,就暂时把昨晚的事抛在一边,又下楼去找周行。她先去警察大办公室,看了一圈,周行并不在里面,就问洪途:“周队来了吗?”

洪途道:“来了,刚上去。”

简月又上楼去支队长办公室,一转过楼梯口就在楼道里看到了周行和沈冰,两人正站在办公室门口说话。周行还穿着昨天的裤子和鞋子,上衣换成了制式黑T恤,估计是从男生宿舍里随便借的。他刚洗过澡,头发随便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全都被他往后捋,捋成了一个他平日从未有过的背头。

率先发现简月的人是沈冰,沈冰见她来了,又和周行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身迎面走向简月,道:“简老师,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简月一直看着周行,而周行只是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就进了办公室。她只好先应付沈冰:“什么事?”

沈冰道:“我听洪途他们说了,昨天晚上在酒吧,你和周队好像发生了不愉快。”

简月很警戒地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沈冰道:“我不会问你和周队之间发生了什么。我想说的是郑泽川死了,这件案子的办案权被他从市局要了过来,现在是他压力很大也很忙的时候,希望你能多帮帮忙。”

简月微微拧眉:“我听不明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冰像是对她很失望,道:“刚才他去市局开会,吴副局长和他谈了谈你工作调动的事。”

简月愣住了,她今天早上极度混乱的时候的确给吴副局长打过电话,透露了自己想离开支队的想法,但是她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吴副局长追问她,她随口搪塞匆忙挂了电话。她以为这件事会随着自己的逃避而就此消匿,没想到吴局长如此上心,这么快就和周行谈起了这件事。

沈冰从未对她这么客气,这份客气更像是请求:“他现在压力太大了,你能帮得上他。就算你想走,也等郑泽川的案子破了再走吧。”

沈冰说完就走了,简月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儿,心神不宁地往前走,走到支队长办公室门外停住了,然后敲了敲房门。

房门没关紧,一敲就开了。简月把门往里推,看到周行站在办公桌边拿着座机听筒正在讲电话:“你们先把人按住,我这就派人过去。别往市局送,送进去就弄不出来了,你们只管把人按住,其他别管。”

他挂了座机电话,又拿出手机拨出沈冰的号码:“你带两个人去西浦园,姓冯那几个已经被派出所民警控制住了,赶紧把人带回来。”

结束和沈冰的通话,他扔下手机走到文件柜前,在柜子里翻找资料,目不斜视道:“吴局长已经跟我说了,你的调令最迟下周三就会到。你先把自己的资料准备齐全送到政治部,这样不耽误时间。”

自打简月进门,他就忙着打电话找文件,还没正眼看过简月。简月看着他忙碌的侧影,问:“吴局长跟你说什么?”

周行:“没说什么,他想把你调到市局。”

他到此时此刻还给简月留着面子,没有把话说破。他俨然是极宽容极大度的,但是简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谢他,道:“我没说要走。”

周行头发还湿着,两缕湿漉漉的头发掉在额前,发尾还往下滚着细小的水珠。他猛地拧过头看着简月,摔到额前的头发甩出一颗水滴,正好落在简月手背上。简月悄悄把手藏在衣兜里,手背上的水滴像一只虫子在啃咬她的皮肤。

周行看她的眼神充满了疲惫和不信任,他认为简月在说谎,想制造自己无辜的假象,但他依旧没有点破:“你应该先告诉我,今天吴局长找我谈话,我很被动。”

简月为了自己曾萌生退意而自惭,她避开了周行的目光,道:“对不起,我心里太乱,我也不知道我找吴局长是想干什么。但我绝不是想离开支队。”

周行皱起眉,纳闷地看着她:支队还有你留下来的理由吗?你为什么不借着这个机会离开?我向犯罪行为办公室的王主任推荐了你,你有机会去省厅工作。

简月正视他的脸,也很疑惑:“我为什么没有留下的理由?我在这儿干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放弃我已经适应的工作环境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难道支队容不下我了吗?”

周行道:“不是支队容不下你,是你容不下我。”

简月立刻就想反驳,对周行说“我没有容不下你”。而当她看着周行的眼睛时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周行其实在问她“你容不下我吗”,当周行这么问了,她就不能说“我容得下”,这样的回答等同于接受了周行昨晚的告白,但是她没有资格接受。

于是她沉默,而她的沉默在周行看来就是答案。

周行弯下腰把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像一棵被风吹弯被山压垮的树,缓慢又疲惫地说:“简月,你一向有话直说言出必行,今天为什么反复无常?几个小时前你对吴局长说你想离开支队,我同意,我还向省厅推荐你。我们给彼此一个台阶可以吗?我从台阶上下来,你从台阶上上去,这不是很好吗?”

简月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软弱,被周行误会的感觉竟让她心痛如绞,她目光颤动地看着周行:“所以都是我的错吗?”

周行:“什么意思?”

简月道:“你喜欢我是我的错吗?我不能接受你是我的错吗?就因为我一时想不清楚给吴局长打了电话你就要把我赶走,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

周行道:“我没有赶你走。”

简月:“那你刚才咄咄逼人是在干什么?我向你解释了我不想走,你还——”

周行突然咬了咬牙,强硬地打断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走,你说你留在支队是想做出成绩去更好的机关单位,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你可以去省厅。支队还有什么值得你留下?你来了半年只和小师走得近,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曾经骚扰过你的上级,我们对你来说全都不值一提,支队是你的跳板,我也是。你一直想要的机会就在你眼前,你为什么——”

就像他打断了简月,简月同样打断了他,简月掂起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啪嚓一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茶水和茶叶溅了满地。

简月红着眼睛看着他,神情悲伤又愤怒:“你把我当什么?在你眼里我真的不是人吗?我真的是动物吗?难道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以为我从来就不伤心不难过吗?”

认识简月这么久,这是周行第二次见到她这么失态,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她情绪失控,非要罚自己酒向他道歉,第二次就是现在了。昨晚和现在,简月都很伤心,他不知道原因,但是他能感觉到和他有关。

简月仰起头,把已经滑到眼角的一滴眼泪生生逼了回去,然后低下头用无比坚韧的眼神看着周行,道:“我没有把你当做我的跳板,我有必须留在支队的理由。除非我自己走,否则没有任何人能逼我离开,就算是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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