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2 / 2)
周行喝了口水,道:“桐县是张彩英的老家,她被杨家辞退后就回到这儿,五年后生下了左菲琳。夏知樵则一直在国外,回国和杨雪结婚后定居首都,近两年才搬到长岚。张彩英和夏知樵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你还认为他们有机会私下见面并且生下一个孩子吗?”
简月:“原来你早就查清楚了,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周行道:“我说了,但是你不信。”
简月还想反驳他,但是周行突然把杯子塞到她手里,朝她身后笑道:“胡所。”
胡所长是个精神头很足的中年男人,他和周行握了握手,笑道:“你好你好,是周队长吧。”
周行:“您别客气。”
胡所长:“一路上辛苦了,还没吃晚饭吧?先去我们单位食堂将就将就,晚上我给二位接风。”
周行道:“不用了,我们在路上吃过了,咱们先办正事。”
胡所长把他们领到自己办公室,拿起桌上准备好的资料交给周行,道:“这是2000年到2013年,我们能查到的所有关于张彩英的资料。”
简月和周行坐在黑皮沙发上,周行分了一半给简月,两个人迅速地查看这些资料。张彩英是桐县本地人,生活和求学都在这座小县城,直到十八岁那年才走出县城去首都打工,经同乡介绍到杨雪家里做照顾老人的保姆,不料出了意外,两个月后就被辞退,又回到桐县。
她家里只有一个奶奶,父母在早年前因车祸去世,奶奶在02年去世,她就成了无亲无戚的孤家寡人。她从首都折返回桐县后相继换了好几份工作,在理发店当做学徒,也在饭店做过服务员,工作履历算是很丰富,但是都做不长久。06年3月份,她生下一个女儿,父亲不详,拿着医院的出生证明给孩子上了户口,取名叫张夏夏。
12年8月27号,张彩英的尸体被人在家中发现。警方在现场发现一封遗书,且没有犯罪痕迹,因此定案为自杀。张彩英死后,女儿张夏夏被送进当地的蓝天福利院,13年9月份被左兵和曹丽华夫妇收养,改名左菲琳——这薄薄十几张纸总结了张彩英毫无波澜的短暂一生。
周行看完资料,问胡所:“张彩英留了一封遗书?”
胡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卷宗,黄色封皮上的墨水已经被磨得剩下淡淡的水印子,他把卷宗交给周行,道:“我是近年才调来的,张彩英的案子我不太清楚。这是当年出警的刑侦中队做的现场勘察记录,还有几份笔录,你们看看。”
周行挑出笔录递给简月,自己看勘察记录。勘察记录里的确提到了在现场发现一封遗书,但是一语略过,并没有提及遗书的内容。他看过文字记录,然后查看在现场拍的照片,其中有一张尸体的正面照,周行看到这张照片,登时眉心一拧,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把照片放到简月面前,道:“你看张彩英身上的这条裙子。”
简月看到照片,才知道张彩英是上吊死的,自杀时身穿一条白色长裙,那裙子的样式很华丽,是古欧宫廷装的款式。简月道:“杨雪也有一条一模一样的,是夏知樵从国外给她带回来的礼物,杨雪还说她的那条穿过一次就丢了。”
余下的话不言而喻,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答案:杨雪成人礼那天穿的公主裙被张彩英偷走了,几年后,张彩英穿着这条偷来的公主裙吊死在家中。
简月翻出了一份笔录,这份笔录询问的是发现张彩英尸体的报案人,报案人名叫汤佳。她指着笔录其中的一行,道:“这个汤佳是张彩英的朋友,而且是很好的朋友。”
周行立刻就问胡所:“这个叫汤佳的人还在本地吗?”
胡所打开电脑搜索此人,道:“稍等啊,我看看。”他在电脑里检索了一会儿,看着看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座机拨了一通内线,“小王,你让小高到我办公室来。”
一个高个子年轻民警很快推门进来了:“胡所,您找我?”
胡所问:“你那个表姐是不是叫汤佳?”
小高:“是啊。”
胡所:“兴源广场台球厅的老板娘?”
小高:“对对,那就是我表姐。”
胡所笑道:“这就省事儿了。”
小高被领导委派了一个任务,带着从长岚市来的两位同志去找自己的表姐。兴源广场是个夜市,天气转凉,生意很萧条。他们到时天色刚擦黑,偌大的广场空荡荡的,只有流光溢彩的招牌很是热闹。
一间串串店的二楼就是小高表姐的台球厅,台球厅里生意也不好,十几张桌子只有两桌有人。进门的一张台球桌边站着一个穿黑皮裙和长筒靴的身材高挑的女人,正在往球杆上擦巧粉,她就是张彩英的好友,汤佳。
周行给她看了看自己的警官证,道:“我们找你是想了解8年前张彩英自杀的事。”
汤佳四十多岁,妆容艳丽,性格很冷清,看过周行的警官证就把球杆架在桌沿,瞄准了一颗黄色球,道:“8八年前的事了,而且她还是自杀,你们还查什么?”
简月问:“你为什么确定是自杀?”
汤佳斜她一眼:“是你们警察说的,不是我。”
简月道:“当年警方在张彩英家里发现一封遗书,你看过吗?”
砰的一声,黄色球被撞进球袋。汤佳收起杆,又擦了一遍巧粉:“看过。”
简月把滚到边缘的绿色球往里拨了一下,道:“遗书上都写了什么?”
汤佳:“我懒得说,你想知道,我就拿给你看。”
简月:“遗书在你手里?”
汤佳:“张彩英所有的遗物我都留着,就放在我家里。”
周行道:“那就麻烦你带我们走一趟。”
汤佳扔下球杆,叫来伙计嘱咐几声,就带着他们去兴源广场东边的小区。路上,简月问她:“你和张彩英的关系很好吗?”
汤佳道:“我们俩是发小,从小就认识,跟亲姐妹差不多。”
简月便问:“张彩英有一个女儿,你知道她女儿的父亲是谁吗?”
提起这件事,汤佳脸色很苦:“我说不清楚,待会儿你们自己看。”
汤佳也是一位单身母亲,和十几岁的儿子生活在一套小小的两居室里。她带着两位客人到家时,儿子已经把客厅收拾整齐了,正趴在茶几上做功课,厨房里传出蒸米饭的香味。
男孩儿道:“妈,今天回来这么早。”
汤佳道:“你又做饭了?说了多少次不用你干活,把功课搞好就行了。”
简月和周行随后走进屋里,简月向这清秀的男孩儿摆摆手,笑道:“你好。”
男孩有点腼腆:“姐姐好。”
简月很欣慰:“谢谢你没叫我阿姨。”
汤佳把儿子赶回房间,然后从自己卧室里抱出一只大纸箱,把纸箱搁在茶几上,道:“这是彩英所有的遗物,你们随便看。”
周行打开盒子,摆在最上面的就是一只黄色信封,封皮上写着一行不大漂亮的字迹:致我的好友,汤佳。
汤佳道:“那封就是彩英的遗书。”
周行从信封里抽出一张已经发硬的信纸,上面的字迹和封皮上的字迹一致,明显是一个人写的。这封遗书很简短,张彩英在信中写出了自己存折的取款密码,让汤佳为自己办后事用,再就是委托汤佳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福利院。遗书简短到只有短短四行字,根本没有提及任何有关左菲琳生父的只言片语。
遗书下是一些杂物,梳子镜子还有书。简月把这些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很快露出箱子底部的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就是张彩英自杀时穿的那条裙子。她把裙子拿出来,裙子柔软的布料和蕾丝边已经发硬了,还散发出潮湿的腐味。
“这是张彩英的裙子吗?”简月问。
汤佳道:“应该是吧,不过她活着的时候从没穿过这条裙子。”
简月把裙子摆在茶几上,仔仔细细叠好,道:“刚才在路上,我问你知不知道张彩英女儿的生父是谁,你说让我们自己看。现在我们看到了张彩英的所有遗物,里面没有关于她女儿生父的东西。”
汤佳不语,把其中一本旧杂志打开,杂志某页被裁掉了一个方块,被裁掉的方块就被夹在这本书里,是一个男人的半身像,穿着西装戴着眼镜,对着镜头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
简月一眼认出这张照片是十几年前的夏知樵,杂志刊登了一篇对夏知樵的采访还有一张照片,照片就被张彩英裁掉,单独收藏起来。张彩英收藏的不止这一张照片,还有从报纸上裁下来的两篇报道及照片,甚至还有一篇夏知樵和杨雪被媒体登报的婚讯,夏知樵和杨雪身穿礼服的结婚照也被张彩英裁了下来。
她把这篇报道中的某一行指给周行,道:“杨雪的名字被改了。”
这篇报道的名字是《国学教授与钢琴公主缔结良缘,共谱百年之好》,文字报道中新娘杨雪的名字被涂了一层白色颜料,又被写上了“张彩英”三个字,照片里身穿洁白婚纱的杨雪的脸也扣掉,变成一个洞,看起来有些诡异。
周行拿起那张被涂改的报道,问汤佳:“这是张彩英干的?”
汤佳面露苦色,道:“对,是她弄的。她把新娘改成自己的名字,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和报纸里的夏知樵结婚了。”
简月皱起眉,问:“张彩英的精神是不是有问题?”
汤佳道:“她从首都回来就很奇怪,她能正常的工作生活,但是总说自己有一个正在国外深造的未婚夫,我知道她在胡说,但是她自己好像很相信,拿给我看的照片也都是她从杂志报纸上剪下来的。我想过带她去看医生,但是她一点都不配合,我也只能作罢。”
简月:“她除了口头说一说,还有做出过什么刻意的行为吗?”
汤佳回忆道:“行为……倒是没有出格的行为。但是她从报纸上看到夏知樵结婚后就失踪了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张孕检单,对我说她怀孕了,孩子是夏知樵的。”
简月和周行对视一眼,都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假。
汤佳苦笑道:“你们也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吧。我也不相信,问她孩子究竟是谁的,但是她咬死了就是夏知樵的。我当时非常生气,一定要让她说实话,逼她证明孩子是夏知樵的。”
说着,她眼圈一红,把脸捂住:“现在想想真是后悔死了,干嘛要逼她,她说是谁的孩子就是谁的好了。”
简月问:“她向你证明了吗?”
汤佳:“什么?”
简月:“你让她证明孩子是夏知樵的,她证明了吗?”
汤佳叹气道:“她随便拨了个电话号说对方是夏知樵,可我一问,根本不是。我们都很清楚那个夏知樵不是她孩子的父亲,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承认,生下女儿也取名叫夏夏。从小就给孩子看夏知樵的照片,口口声声说是她父亲,让孩子长大了一定要——”
周行默默翻动着那本被张彩英剪得乱七八糟的杂志,翻着翻着突然顿住,很突然地打断汤佳,问道:“张彩英给谁打的电话?”
汤佳听不懂:“什么电话?”
周行:“你刚才说张彩英为了证明孩子是夏知樵的,当着你的面打了一通电话。”
汤佳道:“我当时问了,接电话的人根本不是夏知樵,那号码也不是夏知樵的,是彩英乱按的号码。”
简月似乎明白了周行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当下心情一振:“你还记得她拨的号码吗?”
汤佳很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问这些有意义吗?”
简月正色道:“张彩英拨通的号码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她孩子的父亲,既然她相信孩子的父亲是夏知樵,那她也会相信当时拨出去的那通电话会被“夏知樵”接通。”
汤佳:“我听不明白你的话,接电话的人不是夏知樵,孩子也不是夏知樵的。”
周行道:“我们说的不是夏知樵,是孩子真正的父亲。”
汤佳脸色一变:“难道当年接电话的那个人真的是孩子发父亲?”
她怔坐片刻,突然起身回到卧室,很快拿着一部手机和充电器回到客厅,道:“她是用我这部旧手机打的,当时她打完电话没几个月我就换新手机了,这部手机一直放在抽屉里。”
这部旧手机没电了,暂时无法开机。汤佳蹲在充电口旁边给手机接上充电器,焦急地等待手机开机。
简月走过去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手里早已被市场淘汰的翻盖手机,问:“你删过通话记录吗?”
汤佳道:“我没删过通讯记录,我换手机后换了个电信的新号,手机卡也没拔出来过。”
简月道:“既然没过拔手机卡,那通讯记录应该还在。你别着急,慢慢找。”
手机上了年头,开机慢反应也慢,汤佳翻找起来也很小心,所以进度很缓慢。简月在旁提醒她:“你记得那天是几月几号吗?”
汤佳回忆得很困难:“好像是6、7月份,当时天气很热,她是晚上回来的,浑身都湿透了,那天正在下雨。”
简月回头对周行说:“让小师查一查。”
周行拿着手机往客厅阳台方向走了几步,电话很快打通了,道:“是我,你查查桐县05年6月和7月哪天下过雨。”
长岚市警局里,师小冉和两个同事同时登录气象网查询历史气象数据,师小冉道:“周队,桐县6月到7月之间只有一天是大雨天气,是6月23号。”
周行转过头看着简月,道:“6月23号。”
简月和汤佳翻找了一会儿,汤佳突然叫道:“有了有了,6月23号晚上9点34分,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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