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雯(1 / 2)
婴灵胎动实属闻所未闻,但那声心跳过后,一切如常,周逸雯没有其他不适,婴灵每次动一下中间都有极长的间隔,且心跳声再也没人听见过。
霍枭走时好似不经意点破的炸雷没有炸,俞心驰有点不明白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不经意听见了顺嘴一说。
店里几个大男人都未曾婚娶,照顾孕妇的经验更是半点没有,逸雯一有情况,各个提心吊胆,祁郁查古籍做笔记,祁英天天跑出去买保健品,没有用武之地的展讯只好卖卖体力给逸雯端茶倒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当背后灵,生怕背个包都闪了她的腰。
天南地北搜罗来的古籍记载的都是亡者事,但凡提婴灵,都记的因堕死而怨气极重,留在阳间报复生母,可周逸雯是怀胎九月时被人杀的,母子一体连心,婴灵有怨也决计不会冲着她。
“三爷,你听没听过谁死后还生孩子的?”俞心驰蹲在破破烂烂的土地庙里,每问一个问题便往功德箱里撒几张红兮兮的人民币。
上香的人不少,都是村里的百姓,烟熏火燎的,没人顾得上俞老板在跟空气说话。
“做什么梦呢,活着没能生,死了拿什么生?”秦三爷见钱眼开现了形,坐到他对面笑嘻嘻说,“怎么着,你想让小雯子把孩子生下来啊?不会真是你的吧?”
“瞎说什么,那是我弟妹!”俞心驰瞪他一眼,“我就是问问有没有这个可能性……毕竟,也是我俞家血脉。”
俞渊膝下三子,老大俞策常年在边塞驻军不得回京,一直没成家。小妹俞晴虽嫁与晋王,隔年俞家就被抄了,她愤懑不平自裁在晋王府,并未听说有过身孕。唯独老二俞谨,从小做太子伴读跟着太傅念书,仕途走得安稳,俞心驰记得他曾收过弟弟一封家书,提起礼部尚书周老曾找母亲说亲,想把周家小女儿嫁给他。
俞谨当时已是太子幕僚,忙着助太子巩固地位,哪里有心思成亲,写信问来,不过是因为长兄如父,想让俞心驰帮他劝一劝母亲。
一腔热血的俞大将军在边塞吹了十几年的风沙,是个不知风月的糙老爷们儿,便大喇喇地回信: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八个字铿锵有力,母亲收到信的第二天就替俞谨回绝了这门亲事。
那时候俞谨刚刚及冠,成家正是好年纪,又是这样的大户,于他仕途也有助益,但他没有这个心思,当兄长的便做了主。后来周逸雯道出其中原委,俞心驰才暗暗后悔,当初太过独断,断送了一门好姻缘,让自己的弟弟和弟妹有了遗憾。
周逸雯和俞谨是有情的,私下定过终生,再提亲时周家却不肯了,正是俞策出事的前一年。俞府在朝中风雨飘摇,被柳相视作眼中钉,谁也不敢跟他们沾上关系。一年后俞策战死,柳相借机清算,俞谨是在太子府被赐死的。
听到俞谨死讯时,周逸雯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
女子未婚先孕,在古时算做伤风败俗,何况她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五个月的肚子捂不住被发现后就一直禁足府中,父母逼她堕下孩子,她以命相胁,直到第九个月,俞谨一死,她腹中还有俞家唯一血脉的消息不胫而走,老夫人哪肯将女儿交出去,偷偷放了叫她跑,还是被官府捉拿了。
不想连累爹娘,周逸雯死前用刀划烂了面容,抵死不认自己是周家小女。
所以她一直用障眼法遮着脸,不然魂魄的本相总是提醒着她死时有多绝望,俞心驰见过一次,满面可怖的刀痕,刀刀深刻入骨。
那时他第一次见这个姑娘,没有孕妇的丰腴,除了肚子鼓囊囊的,其他地方单薄消瘦,仿佛见风就倒的残烛,可怜得很。
周逸雯大着肚子,面目全非言辞凄切道:“小女孤魂野鬼一个,心中挂念唯有俞家满门的冤屈,请恕我打扰之罪,俞将军……”
“叫兄长。”俞心驰把她扶起来,说什么都嫌多余,便只是简短地这么安慰她,“以后你和阿谨一样,唤我兄长就是。”
两行清泪艰难地滚过凹凸不平的面容,那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俞心驰,装着的委屈和欢喜浓稠成化不开的墨,让乍然醒来的一缕孤魂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往事是周逸雯亲口所述,俞心驰记得她的名字,且她腹中婴灵是否有俞家血脉,俞心驰是能感应到的,周逸雯阴差阳错被人唤醒,又千辛万苦找齐他们的魂魄,即便死后才做了家人,情谊也千金难换。
只要周逸雯开口,不管要星星要月亮还是要生一个鬼娃,俞心驰都会豁出去成全她。
“婴灵既然能渡送,留下它应该不难吧?”俞心驰不甘心,继续问。
秦三爷“啧”了一声,下巴骸指着功德箱,俞心驰又放了几张钱进去。
“小雯子肚子里的孩子跟别人的还不一样,它没怨气,有不得不离开母体的理由么?”秦三爷说,“除非小雯子希望它降生,母子连心,没准儿能生下来,不过之后长不长得大,靠什么养活我就真不知道了。”
婴灵之所以产生,大都因为是被生母堕死生怨,逸雯怀着孩子横死,这怨也生不到她头上。
俞心驰心不在焉地折了个纸飞机,飞到了香案上。
秦三爷:“都这么久了,怎么突然想起这茬,别是你逼她非得留什么血脉,这都死了……”
“我又不是封建家长。”俞心驰说,“生不生都是逸雯做主,她一辈子栽我们老俞家身上了,我还能在这事儿上逼她么?是看她有那意思,我提前打听打听,想想办法。”
“看来真是发愁了,都愁出鬼气了,腾腾的。”秦三爷撇着嘴吸吸鼻子,“很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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