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穷人家的烦恼（1 / 1）

回家之后，我爹和我娘就把姐姐的名字叫了水儿。

如果不是刘神婆亲口所说，如果不是为了借水儿救姐姐的命，我爹和我娘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叫水儿，因为水儿这个名字不安稳，四处流淌，随波逐流，很难主宰自己的命运，获得幸福的生活。

知道姐姐是旱魃鬼命的事情后，我娘就陷进了运河水一样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整夜做恶梦，又深又重，无法自拔。

于是，我娘就经常的烧香拜佛，经常的去给刘神婆送各种鱼货礼物，顺便催问有没有发现谁家的男孩子是天上星宿下凡的，可是，刘神婆总是摇头，一直没有期待中的好结果。

令人迷惑不解的是，自姐姐出生后，我娘一连怀了两胎，都坐不住小产了。

这更加让我娘相信了刘神婆的话。眼前的事实加上媳妇的唠叨，搞得我爹也开始半信半疑。

常言说，疑心生暗鬼，一旦人们对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情的看法有了成见，那么什么事情都会加诸到上面成为佐证。

姐姐真是太可怜了，尚在襁褓之中，就被刘神婆定性为鬼命，成为家里所有苦难不顺的来源，她每天咯咯的笑声，在无比愁苦的母亲眼里，居然也成了阴谋得逞的大笑。

下河收获的减少，怀孕的夭折，莫名其妙的吵架，甚至于被运河里的木柴扯烂一条网，我爹弄翻了一筐子鱼，最后都会把帐记在还不到四岁大的姐姐身上。

一个鬼命女的魔咒，牢牢地套在了姐姐的身上，成了她无法摆脱的厄运。

我爹和我娘对于亲生女儿的恐惧和厌憎，终于在苦难的生活中，积累到了片刻也无法忍受的程度。

渐渐地，我爹和我娘心底就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姐姐这个鬼命女儿确实是个祸害，要么送人，要么卖掉，无论如何不能留在身边，不然，一家人都会拖累得活不下去了。

如何处理掉姐姐这个灾星，一直是我爹和我娘的一块心病，也是二人一次次争吵打闹的导火线。

一开始我娘就坚持趁早送走姐姐，我爹却不同意，说姐姐投胎到王家，也是前世的缘分，如果不给孩子吃奶过了一周岁，孩子不会走路，不会说话，无论送人还是卖掉，一旦生病或者照顾不周，都容易坏了她性命。

等姐姐过了三周岁，我娘又怀上了第二胎，奶水一下就没了。姐姐没了娘亲的奶吃，哭闹了好久，我爹就借此一再催促媳妇把姐姐处理掉。

我娘却日日习惯了女儿的牙牙学语和蹒跚学步，尤其喜欢上了女儿清亮的笑声和花朵一样的笑脸，片刻看不到女儿的小脸就心里发慌，想到女儿要被送走心就像被看不见的手抓走了一样疼，疼得直抽搐，于是我娘就开始找各种借口，想着法儿让姐姐留在自己身边。

就这样犹犹豫豫地磨蹭到姐姐三岁多，我爹和我娘在苦难生活的各种折磨下，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两颗心都伤痕累累，濒临崩溃，就狠下心一致同意坚决处理掉姐姐。

至于怎么处理掉我姐姐，我爹和我娘又陷入了无休止的争吵。

我爹的意思是直接扔掉，谁和姐姐有缘分谁就捡走她，至于姐姐怎么祸害这个人，那都是老天的安排，前世的因果。

我娘的意思是要把姐姐送给个熟人，她害怕姐姐落到坏人手里，转手卖掉。如果卖到好人家里还好，卖到青楼窑子里那就把姐姐彻底害了，比杀了姐姐还悲惨一百倍。

我爹和我娘都没有想着去卖姐姐。他们的心思一样，他们处理掉姐姐，不是因为家里穷，养活不了姐姐，是因为姐姐是鬼命，他们两口子降服不了，不处理这个家就会完蛋。

不过，姐姐哪怕是鬼命，哪怕会祸害所有亲近的人，但毕竟是他们两口子的骨肉，他们再穷，也不会去拿姐姐像鱼虾一样卖钱，卖姐姐得来的钱花着丧良心，伤天理，是要遭雷劈的。

我姐姐是我娘身上掉下的肉，怀胎十月，其间受过多少罪，吃尽多少苦，我爹是亲眼目睹一幕幕都记在心里的，所以，最终我爹向我娘屈服，如何处理姐姐由我娘说了算。

等我娘真正开始数算该送给谁的时候，却傻眼了：周边都是穷亲戚，添一张嘴吃饭，还是个赔钱货，谁家都不会需要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子。何况，拉下脸面求亲戚收留，如果亲戚问起来，根本就无法回答原因，总不能说姐姐是鬼命会害人，那送给亲戚就等于承认是故意害亲戚，只怕人家不会要姐姐，还连亲戚都做不下去了。就算有亲戚不怕姐姐鬼命会害人，一旦收养了她，以后假如亲戚家里有个什么三灾两难，我爹和我娘还不得愧疚难受一辈子？那可是永远都无法解脱的愧疚之痛啊！

我爹和我娘讨论来讨论去，反复了好多次，不但没有明确的结果，我娘还落下一个心口疼的毛病，说起姐姐的问题就会心疼得难受，就会不知不觉地用左手捂住心口。

就在我爹我娘两人终于忍受不下去，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把姐姐随便送掉的时候，刘神婆却突然让人捎话说，足以克制住姐姐鬼命的男人终于找到了。

听说姐姐鬼命的厄运可以彻底解决掉，这下可把我爹和我娘高兴坏了，赶紧屁颠屁颠地备上礼物，跑到了刘神婆家。

这个天上星宿下凡的男孩，就是刘神婆村里的一个叫四桅的男孩子。

姐姐辛酉年出生，属鸡，四桅壬午年出生，刚好大姐姐三岁，属马，自身年支午火正克姐姐的酉金，年干壬水克泄姐姐的辛金。何况马为龙种，鸡为凤种，两人的属相配合起来，正是吉祥无比的龙凤呈祥，保证二人一生荣华富贵，家道兴隆。

刘神婆还非常神秘地小声告诉我爹我娘，这个四桅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历劫，自身命格非常不一般，八字中占了午年酉月，午日酉时，和姐姐的八字一配，恰巧是两重龙凤呈祥的大贵格，将来必定大富大贵。

为了佐证四桅的不凡，刘神婆还说起了四桅娘生四桅那天，刘家苇场旁边的芦苇荡里上万只鸟儿一起飞到四桅家周围，叽叽喳喳地叫着，黑压压地飞着，好像传说中的百鸟朝凤一样，盘旋飞舞了大半个时辰，村里的老人们都惊讶得目瞪口呆，后来才知道是四桅降生，都说四桅日后必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人物，这才惹起刘神婆注意，偷偷一看八字果然厉害。

我爹和我娘让刘神婆口里那些玄奥无比的话惊得目瞪口呆，头脑眩晕，就觉得这个四桅简直是老天爷派下凡间的富贵救星，专门来拯救他们老柳家，这门亲事简直是两全其美天上难求地下难寻，感激涕零之余，恨不得立马就给刘神婆跪下磕头，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自然就没顾得上思量三年前找来的时候，刘神婆为什么没有说起四桅的事。

这个七岁的孩子四桅，瞬间就成了我们一家的贵人，他的出现，不但救下了姐姐，让我爹不用费劲心机扔掉自己的长女，还变相地救了他们一家。

男孩子四桅是我爹全家的大恩人，我爹和我娘对四桅的感激发自内心，甚至由此产生了老柳家从此以后会家业兴隆光宗耀祖的期待。

于是，就在姐姐四岁那年，鬼命压身的姐姐和天上星宿下凡加持的四桅定了娃娃亲，从此，那个贵命的男孩子四桅变成了我的姐夫四桅。刘神婆丈夫和我姐夫四桅的父亲是本家，刘神婆少不了要多吃几碗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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