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四桅姐夫（1 / 1）

姐姐和四桅定了娃娃亲后，我娘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这就是我。我爹给我起名平安。

运河边的渔民长年累月和水打交道，知道在水里打鱼求财的凶险，所以总是给孩子起个吉祥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名字那样，一生逢凶化吉，好运连连，平安富贵，所以运河边的渔民叫平安富贵发财如意吉祥之类的最多，也最容易重名。

接下来的几年，我家真得是顺风顺水，运气极好。我爹和我娘极为高兴，以为姐姐的鬼命真让我姐夫四桅的贵命给克制住了，一家从此就可以过上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好日子。

我姐姐打小懂事，性格倔强，干活也不含糊，不但跟着我娘学了一身女孩子该干的活计，就连一些男孩子干的活，比如上船捕鱼，下地笼子，割芦苇，张网捉鸟，都样样精通，胜过大多数男孩子。

我和姐姐不一样，最喜欢玩耍，捉鱼摸鸟，在我们苇场村出了名。四桅哥和我一样，也是顽皮爱玩，邋遢而不讲究。

我记事很早，大约从不到三岁开始就记得很多事情，因此村里人都说我脑子好，要是有钱上学，一定是个天才。

可是，靠我爹打鱼维持生计，养活一家四口人都很累，哪有闲钱供我上学呢？那个时候，命运是残酷的，穷人家的孩子，除了继续受穷困生活的磨折，哪里还有其他出路？

从我记事开始起，四桅哥几乎有空就来我家领着我玩儿，我最开始摸鱼捉鸟扣螃蟹的本事就是从他那里学来的，后来，随着我年龄增大，我这些本事逐渐就开始比他厉害了。四桅哥说我天生就是精灵鬼，无论什么事情我一看就懂，一学就精，我前世一定是个非常不凡的人物。

四桅哥说这话的时候，忘记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天上星宿下凡的贵人。因为经常在一起，我一直觉得四桅哥就是一个普通人，憨厚老实，甚至有些笨笨的，邋遢好玩，说话木讷，一点儿都不会讨女孩子喜欢，刘神婆说四桅哥是天上星宿下凡，就是为了骗我爹娘把我姐姐嫁给四桅哥。

我们这里，只要姐姐和姐夫只要没有成亲，就一律把姐夫成为哥。我知道四桅哥这么喜欢带我玩儿，是因为喜欢我姐姐的缘故。不然，他一个大我六岁的大孩子，不会天天来找我玩儿。

可是，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四桅哥。

我还知道，姐姐心里偷偷喜欢的男孩子是蒲算盘的儿子蒲在河。

姐姐的这个秘密，是姐姐大约在我六岁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那天我娘和我爹带着我们去张家湾听戏，我对听戏毫无兴趣，老想着去旁边的摊子上买好吃的糖葫芦。姐姐却听着台上的曲调，两眼放光，嘴唇甚至在不自觉地翕动，似乎跟着台上的演员在唱戏词。听完戏回来后，姐姐和我说起戏里的故事，突然就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说我最喜欢的女孩子就是姐姐。姐姐看着我有些生气，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我赶紧说姐姐也是四桅哥喜欢的女孩子，姐姐这时更加生气了。她撅着嘴巴说她才不稀罕他喜欢呢。我说四桅是姐姐未来的男人，她不稀罕他喜欢是不对的。姐姐这时突然说她喜欢蒲在河这样的男孩子，不喜欢四桅哥。我吓坏了，不知道姐姐为啥说出这样有点大逆不道的话，连忙问她为什么，姐姐说蒲在河干净，能认字，会吹笛子，能一本正经地干活，而刘四桅埋汰，不识字，不会吹笛子，整天就知道摸鱼捉鸟，不务正业。姐姐还特意说，最关键的是娘和她的命是蒲在河的两个熟鸡蛋救下的，我们这个家，蒲在河才是真正的大恩人，大救星，她才不相信那个喜欢把鼻涕往袖子上擦的刘四桅是什么天上星宿下凡呢。

我和那个蒲算盘的儿子蒲在河没有什么交情，四桅哥对我却非常非常好。

为了避免伤害姐姐，我虽然没有告诉四桅哥姐姐的这个秘密，但是从那时起，我心里就一直在替四桅哥难受，恨蒲在河。

很久之后，我才从姐姐的嘴里知道，也许是天意，姐姐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对蒲在河有印象了。

最先引起姐姐注意的是蒲在河会吹笛子。

往往在下午打鱼归来，我们家因为鱼多，还在收拾挑拣鱼货的时候，蒲在河家已经大部分结束了劳动，其他的孩子都会在河边沙滩里嬉笑打闹，但蒲在河却很特别，喜欢一本正经地坐在船舷边吹笛子，像是一个人在给运河演节目，从来不觉得枯燥无味。

蒲在河那时还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他把一根看上去有些短的笛子专注地放在嘴边，面朝运河歪着头，用力地吹出一些好听的尖利的声音。

这些声音就像芦苇里面的百灵鸟，往往在吃饱后调皮地钻进天空，旋转着，飞翔着，最后又都尖叫着纷纷扑进无边的芦苇荡里去，这种感觉让姐姐觉得很有意思，很喜欢，也就连带觉得蒲在河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所以，每当蒲在河吹笛子的时候，姐姐就悄悄地躲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听，内心里面也冒出个奇怪的声音随着蒲在河吹出来的那些婉转的曲儿不停地歌唱。

令人奇怪的是，哪怕离开蒲在河之后，姐姐耳朵里也会莫名其妙地响起蒲在河笛子里吹出的那些好听的曲儿，她心里那个奇怪的声音也自然会跟着快乐地歌唱，这个时候，姐姐就会下意识地用嘴巴去把心里的那个声音哼唱出来，逐渐逐渐，姐姐已经会哼唱许多许多好听的曲儿。

时间不停地流逝，姐姐逐渐长大，随着少女时代的来临，姐姐越长越好看，而蒲在河的笛子吹得越来越好听。

直到蒲在河的嘴边长出了柔软的胡须，黑黑的，怪怪的，嘴唇也红红的，这样在吹笛子的时候姐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时间一长，蒲在河这个样子反倒让姐姐感到很新鲜，更显得像个男子汉，自然也就更喜欢偷偷地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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