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1 / 1）

过完涂梅子头七，赵大娣将村子里送母亲的帐子布挑了三匹感谢赵亮堂，他不想要。“兄弟，我这点心意，你领也得领，不领也得领。你要还是生姐姐的气，姐姐只能给你下跪了。”既然她这么说了，他只得接下。

“亮堂兄弟，我那边上有老、下有小，你姐夫腰又不好。我明天回去整吧整吧，看能不能把‘扁头’接回去？下来这些天，还望兄弟多照顾照顾他，你放心，当姐姐不会亏了你的。”赵大娣说得鼻涕口水直个牵。

“这个你放心，你不讲我也会做的，小时候要不是‘扁头’护着我，我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你先回家，收拾好了再来，下来我就搬过来住，行吧？”赵亮堂没有想那么多，答应得跟钢牙咬蚕豆一样脆。

“人啦，就要有这么几个像拜把子一样兄弟姐妹，多好，有难同担！”赵大娣破涕而笑。

涂梅子“二七”时，赵大娣没有回来，“三七”、“四七”时也没有回来。按理父母过世，女儿“五七”是一定要回来的，因为这晚父母要“回煞”。然而，赵大娣又没有回来。赵富贵一口咬定，赵大娣回来过，因为两天后他在下洲村渡上对洲上人包年渡的账时听说的。洲上人过渡，平时不给钱，论年包渡，按人一年五块、按户一年十块，无论包上还是包下，一样过渡，至于钱，给上给下都一样，每年底两渡口对账平分。也就是这天，对完账后俩人闲扯，扯到赵大娣不过上渡过下渡，而且黑里回、晨里走。赵富贵便听出了问题，回家与吴红英一说，再将赵亮堂叫过来问了问，基本明白：赵大娣是不可能将赵永强接回去的。

“不会吧？她一个衣胎里胞下来的兄弟都不要啦？”赵亮堂将信将疑，“她红口白牙跟我讲好的，回家收拾了，就来接‘扁头’，难不成还赖上我了？”

“你才看出来呀？”吴红英肯定地说，“她这就是要赖上你。”

赵富贵说：“好事要做，但不能这么做？回头我找大队干部去讲讲，最差也得将他家的田地给我们种吧？”

“你一把小桨悠着快活，吃现成的、喝现成的，我们俩家的田地都种不过来，还种别人家的，你想把我和亮堂背死啊？”吴红英说，“一年公粮余粮，都把人交个半死。靠磕泥巴头，怎么也发不了。”

“你呀，现在讲话跟小椒一个口气，真是娘儿耶。”赵富贵说，“都不磕泥巴头，喝西北啊？”

“他阿公、阿婆，这事要真是像你们讲的这样，是得找人讲讲，这么下去我也扛不住的。回头，我让‘扁头’给他姐带着信看看……”赵亮堂的胸又痛了一阵。

信带了好几次，赵大娣一点回音没有。赵亮堂又没法在赵永强当面说，其实赵永强身子瘫了、脑子好着呢。赵亮堂只得瞒着赵永强，和本家的一位老长辈骑着自行车找到赵大娣的家。

赵大娣看出了势头，板着脸，无情地说：“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没有本事照顾我弟弟了，他生是你们赵家的人、死是你们赵家的鬼。”

话讲到这个份上，本家老长辈只得摇头。他们带回了赵大娣写下的不要赵家一份财产的承诺，交给了村委会。“老鬼子”再次找到赵亮堂，以每年抵二十个义务工和免除他家田地水电费的条件，让他接下照顾赵永强的任务，至于柴米油盐，村里将负责对赵永强家的田地进行包租并且对上报他为重点救济户……吴红英和赵富贵坚决不让赵亮堂接这个烫手的山薯，为此，赵亮堂跑了一趟服装厂。

“你咋想的？”邹小椒问。

“好时跟兄弟一样，不能……狠不下这心哟！”赵亮堂说。

“那你答应吧！回去跟姆姆和我叔讲，讲我同意的。人生在世，不能没有情份。不够的，我们家里贴点，怎不能看到活人过不成吧？”邹小椒说，“那么个大人，不好服侍，你也要注意身体。还有，你不要学他姆姆，一天三餐不少他的，但一餐一碗，再吃就吃死他了。”

赵亮堂“接管”下赵永强，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赵永强越来越理所当然、越来越不可理喻，在他限制赵永强饭量之前，他好言好语地与赵永强说了一船搭一桨，赵永强一个字听不进，反而恶语相加：“赵亮堂，你这是虐待，知道么？虐待是要犯法的，你即使躲过吃枪子，到阎王殿上小鬼也会割掉你舌头。”起先他还回赵永强：“我每服侍你一天都在想着小时候你帮助我一件什么事，知道不？要不，我还不如去吃吃枪子儿。”后来，赵永强越说越不像话，又说赵亮堂要贪他家的家产了，又说赵亮堂故意跟他作对了，赵亮堂都不搭理他。老鸦洲只要有人来屋里，赵永强便把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对别人说，稍微有点公心和明白人都晓得他是在讲屎堵了心的话，也有那歪嘴不说正话的人将赵永强的话加点油、添点醋传出去。

吴红英在外听到有人传赵亮堂为啥这么尽心服侍赵永强全是因为邹小椒的猜想时，气得泪在眶里转。“亮堂啦，上侍老、下养小，我们做多少都是应该的，怎么凭白侍候这么个‘一升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货的呢？不干了！九儿已经是记事的人了，有些话他听到不好。”

“他阿婆，我这么做也是给九儿看的。做人，讲究一个感恩，也讲究一个情份。我帮助‘扁头’，还能落个什么啊？不就是不希望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遭了难后，有个人扶一把。”赵亮堂早晓得赵永强的胡说八道，“我也没有什么本事，但只要我一放手，‘扁头’倒头就是个死。”

吴红英也很无奈，“你伢的心里看不到一根杂草！”

话还真被吴红英说中了，赵永强有一次还真的跟赵光明在说事。那天日头好得不能再好，吴红英便将屋里的几担稻搬出来晒晒，准备绞米。不想，快晌午时，江那边的天上打了暴头，看着要来雨。吴红英便叫赵光明去喊赵亮堂来抢稻子。赵光明进门时，赵亮堂正在给赵永强喂水，听到赵光明的话后，他说：“九儿，你来，你来给叔叔喂水，爸爸去帮阿婆收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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