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羊毛人》下部《他的姓名赵亮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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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落山的最后一刻给赵亮堂打了一个长长的影子,这个影子与地上的黑影子重叠的时候,她感觉到了有人,但她没有动,在她上船被拒绝以后,赵富贵逢人就说她只晓得年轻时出去过好日子、现在老了才往家跑,于是洲上过渡的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来看看,七嘴八舌地说了不少,如此快一个下午了。

“我不上洲,我不上洲!”妇人将头往下一埋,喃喃而语,“我只想看我儿一眼,就一眼……”

赵亮堂立在江堤上,他朝内江对面的老鸦洲望去,一片一片的冲天杨、垂柳和水杉落光了叶子,却不失树的样子,依然立在该立的地方,它们之间的房子基本上都换上了瓦顶,与天上的蓝有着兄弟般的相似,好多户的烟囱开始冒烟,烟出了屋顶便被风吹歪了,风是一个向的风,烟柱子也成了一个向,像画上去的一样规整。由此可见,无论是正的还是歪的,只要规整都好看。

“你是……你是……你是我姆姆,是不是?”赵亮堂自己都体会他的话是抖出来的。

她的那只手从袖筒里掉出来,斜过脸朝声音的来处看去,她的脸生了两块冻疮,一块在左脸、一块在右脸,红里泛黑,将她的年岁作了天然的隐瞒,然则她看到赵亮堂之后,看到了赵亮堂头毛的霜白、双眼的眯缝、脸皮的腥红之后,她的眼却越睁越大,很快与这张脸失去了原本的协调,当大到极致之后,无力地落下之时,眼泪仿佛是筛子滚豆子,“哗哗哗”。  眼泪倒与她的眼睛极其相衬,大颗大颗的,它们那么大、那么圆,是赵亮堂从来没有见过的,它们滚过睫毛、滚过脸颊、滚过嘴唇、滚过下巴,然后一点不缺地全砸在她的胸口。它们每滚一次都在那脸上,滚出深深的道痕,直到满脸都是,并且重复到第二遍、第三遍……她突然将头扭到双膝间、用双手抱着,朝着江堤大吼一声:“我的儿啊!姆对不住你呀!!”

她的这一声喊,喊出了赵亮堂的泪。他伸手去拉她,她摆着膀子不让。

“儿啊!姆姆作孽啊,姆姆天天做恶梦,梦见你被豺狗叼走了呀,我的儿耶!”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连哼带哭,江堤跟着颤抖。

“我是赵富能和仇翠翠的儿子!”赵亮堂抹了抹泪说,“你要是我姆姆,就跟我回去,天这么冷!”

妇人正是被人误传与公羊有染、人言可谓又遭恶人吕舟根算害而在洲上呆不下、抛下白化病儿子的仇翠翠。

“富贵骂得好,我哪有脸回洲上啦?”仇翠翠仍蹲在地上,“姆姆能见到你,这突了几十年的心啦总算平点了,死了也敢见你大大了。”

“腊月皇天的,讲什么呢?”赵亮堂终于拉起了仇翠翠,“回家,我们回家好好过年。”

“你回吧?!姆姆没养你,也没有福份受你养。”仇翠翠拎着包,头也不回地往前江的上游走。

“姆姆!”赵亮堂大声喊道,“你不要儿子,难道也不要孙子?!”

仇翠翠迈不开腿了,她扭过身子,“你结婚了?还生有伢子?”

赵亮堂点点头,他快快地将与邹小椒结婚并生有赵光明,以及邹小椒与赵富贵、吴红英的关系说了个大概。她终于露出了丝丝笑意:“我有孙子啦!”

天马上要黑了,渡上早没有了人,赵富贵在等赵亮堂,远远地看他们在拉扯,心里猜到了点什么,于是大声喊:“亮堂啊,你还回不回?我要收渡了!”

赵亮堂过去接过仇翠翠的包,又拉住她的手,“姆姆,回家吧?”她像丢失的孩子一样,又“依依”地哭起来。

来到渡口,正要上船。赵富贵一篙子将船点开,“亮堂,她不能上我船,我不摆这样的人!”

“他阿公,这是我姆姆呢。”赵亮堂以为赵富贵只是替他在说说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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