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木已成舟,无疾而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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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微动,吹动枝桠。树叶瑟瑟,带动着几条枝干微微摇摆,在空中划过几道细微的声响,终究有了凉爽了不少。

只是,即便这般景色,也终是不能凝结此时宋淇泽心中的温暖。

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恰好到美好。

一往情深,在察觉之时,原来,我已这么爱你。

情深缘浅,在错过之前,还好,我还有勇气爱你。

于是,他的整个世界,便在这一片温暖中,温柔而安定起来。

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上扬。

他想自己大概生病了,一种叫施梓禾的病。

于是,拿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按下那排烂熟于心的号码,便也是情理之中了。

几十个纬度的距离,台州的夏天才真正是带着熟悉的暑气。

只是,即便算上室内中央空调26度的恒温,此刻的施梓禾依旧觉得心底一片杂乱无序。

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无措感默默地扩散至全身,甚至透过她薄薄的衣料继续向外发散,几乎填充了她整个世界。而施梓禾却无力阻止,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黑夜如泼墨般在天空中蔓延开来,夜,已深了。

还是那盏落地灯,却再也映不到她所在的角落。

这样也好,她倒是希望连这盏灯也息了,任由夜弥漫到她的整个世界。

那样的话,就只有她自己了,她不需要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放弃任何人了。

可惜现实往往不肯如人所愿。

她被一束强光照得眯了眼睛,眼中含着的那滴泪也不由跌了下来,细细滑过脸颊,同那手机的金属外壳一般,凉得有些彻骨。

踌躇了一阵,还是按了接听键,即便到了最后,施梓禾还是忍不住,想听到他的消息。

“阿禾。”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他的声音就这样撞进了耳朵,致命的熟悉感,那是她在梦里也会梦到的声线,却带着她已不再熟悉的宠溺,就这样猝不及防,几乎在瞬间击溃了她伪装起的坚强。

施梓禾似乎也已经忘了,还有人能把她的名字叫得如此好听。

“是我。”

在听到施梓禾的声音时,宋淇泽刚好拾级而下,走完了最后一级台阶。

之前所有的迷茫,所有的冀希和忐忑,宋淇泽所有的感情,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全部尘埃落定。她,该是他不可变更的归宿。

身后,教堂内昏黄的光将脚下的影子拉得极长,深深浅浅,一路蔓延到路旁的树丛中去了。

形单影只,本该是极为寂寥的景色。此时宋淇泽内心却欢喜得不得了。他以前只觉得自己像那团黑影,被任意包装捏造而不曾有过情绪。而如今,当他终于得以了解,他全部的心系,都来自于电话那端的人时,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喜怒哀乐。是自己,而非大家心中的宋淇泽。

如果旅行最终只为认识自己,他也算不虚此行了。

“我现在在伦敦。”

他有些迫切地向她报告行程,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就像他在机场无数次地遇到,同他一般只身前往的旅客,携着或幸福或甜蜜的笑容与伴侣家人报平安时,他心中是羡慕的。走走停停间,他少的,唯独这一份牵挂。而现在,他愿意交付到她手上。

“我知道的。”

“对对……走之前和你说过的。”

她不由苦笑,若真是忘得干净那倒痛快,只怕是,关于他的每件事,她都记得清楚吧。

闭上眼,她可以毫不费力地想象出宋淇泽周身那样的场景,甚至连建筑街道的轮廓,也是清晰无比。

这都要归功于那本旅行攻略。她记起,那该是她第一次决定,要和他一起去旅行,她希望与他比肩,至少,是更近一步。

只是,睁眼的瞬间,伦敦繁华的街道却不复存在,不过冰冷的玻璃窗,以及十七层之下,浸在雨中迷蒙昏黄的街道,仅此而已。

“怎么会忘呢,怎么忘得掉。”

他听到耳边传来她似自语般的声线,有些怔愣。

她向来是个只愿报喜而不诉忧的姑娘。问她千遍,也不过是被一句我很好搪塞回来,他也就不多过问。

只是,她通常可以隐藏的很好,如今天这般,言语之间化不开的哀伤,确未曾听过。

他隐隐有些不安。

“阿禾……”

她听得出,他有些焦急,是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意识到自己无意的脱口而出有些失了界限,她先是慌乱,再有,竟是眼角抑制不住的酸楚。

于是抱了膝,斜倚在身侧的窗上,意料之外的冷,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可是,却是义无反顾的将自己靠上去,她是在挣扎。

宋淇泽,甚至他的声线都是温柔的陷阱,她已近乎身陷囹圄。也许只有这般冰冷到几乎刺痛的触感,才能让她清醒几分。

宋淇泽,你知道吗?他从来听不出我隐在言语之下的情绪,更不会因着我随意的一句话牵挂至此,他几乎任何都比不上你。可是,怎么办呢,你我缘分似已将尽,我和他却注定有看不到尽头的牵绊,天意也好人为也罢,我都无力反抗。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让我如何放得下你。

思虑至此,眼底已是模糊一片。

窗外,雨更大了,一滴滴坠到窗上,连成雨幕,蜿蜒而下。外面的景象已完全看不分明了,光与暗,模模糊糊,失了界限,几乎融为一体,接着,又氤氲在她眼底的那片水雾中,一片昏黄。

“我没事,嗯,伯父的身体还好么?”

他听出她故意岔开的话题,便没有再过多发问,他以为,这是对她的尊重。

话是不错,但他却忽略了,这同样是他们的症结所在,到了最后,他也没学会大胆发问,她也没学会勇敢表达。正因如此,空间,才终变成了距离。只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物是人非。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没什么大碍,本来就是过来伦敦修养散心,顺道去看病的。”

宋淇泽加快了步子,走到街上,适应了教堂边昏暗的路灯,却被通明的街道映得微眯了眼,他皱了皱眉。

眼前热闹非凡,灯火通明却无可避免地带着疏离,也许身处异乡的街道,再辉煌也带不来归属感,到最后,也不过成为照片上的风景,却也刻不进记忆深处。

又或许,只因着他记忆中,最暖的光,并不是这样的。是那个姑娘,那个挂架单反陪他走街串巷的姑娘,此时,在电话另一端的姑娘。

宋淇泽记得,那天也当真玩儿的忘了时间,古朴的胡同,是不大有什么规整明亮的路灯的。不过是各家各户门前昏暗的照明灯,影影绰绰,照亮了整条胡同。

她当时就站在一处灯下,饶有兴致,手舞足蹈地和他谈论着什么。具体的内容已模糊在记忆深处,他只记得,当时的她,细碎的发丝在空中飞扬,有些狼狈,也有些动人,眼睛却晶亮,性兴致盎然。

现在想来,他当时的表情必是宠溺的,随意的倚在墙边,看着面前明艳动人的她,嘴角必是止不住的笑意。

回首,看伦敦的此街此景,原来他找了这么久,寻了那么多处,暮然回首,那人却早已在曾经,灯火阑珊处。

后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由宋淇泽在讲话了。施梓禾不愿,也舍不得再插话。

如果这一切到最后都将成为曾经,那么我希望,我的曾经里,多一点你。

她只是把手机开到免提,放在桌上,自己转过身去,面对窗外雨幕。

因着雨水的关系,她的身影映得并不分明。

这样最好,她就这样背过身去,听着身后传来他的声音,就好似回到了那些过往,那些,他真正在身边的日子。

他就这么缓缓地跟她讲了许多,讲哥特式的艺术,黑暗、恐惧、孤独、绝望中,透出信仰的力量;讲诗人济慈,此地长眠者,名声水上书,他说有种放下,叫做红尘喧嚣俱往矣。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他觉得,她懂自己内心的喜怒哀乐。

可她却想着,他今后会有另一个可以诉说这许多情绪的人,甚至,一个可以陪他看遍这世间风景的人,或许不是最爱,但已经是最合适的人。一个永远不会再是自己的人。

这该是无比清醒的沉沦。再清楚不过的现实,却仍不断告诉自己,再多一分钟吧,决绝的话,过一分钟再说,她的梦,可不可以再延长多一分钟。

这是梦总是会醒的,当咖啡机煮好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施梓禾一惊,不由得转身。满室寂静,视线之内,只剩下那盏昏黄的落地灯,再无他人。一点光晕撒下,映着她破碎了一地的梦,那一刻竟变得那样面目可憎。

“宋淇泽,你知道吗。从前有个人,她很爱吃鱼,可她却不会挑鱼刺,所以她每次吃鱼都会受伤。一开始,她忍着疼痛,因为她无法抵御鱼的诱惑,可渐渐的,她受的伤越来越多,疼痛,竟盖过了她本身对鱼的热爱。于是她不再吃鱼了,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她真的怕疼了。宋淇泽,我想,我们人生中要允许遗憾的发生,也同时要坚信,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默默关注着你,疼爱着你,却永远不会再靠近你。”

若说他不明白是施梓禾话中的意思,恐怕是连他自己都骗不过的,他从来听得出她的任何的情绪,比如现在的决绝,宋淇泽不明白了,为何顷刻之间,自己竟似乎连挽回的余地也不再拥有。

在他们两人的相处中,她第一次先说了再见。如果这就是终点,我只是希望决绝一点的,是我。

未来的日子,我不确定自己能用多少时间把你忘了,也不敢保证我就能真的把你忘了。我只能像现在这样,不吵不闹,不悲不喜,安安静静的与你,再无交集。

只是,宋淇泽又怎肯再轻易放手了。他知道,他们中间,注定这许多牵绊。只是,在你打算爱一个人的那刻就该明白,你情愿为了她,放弃如上帝般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如果一路上风风雨雨,如果生命一直兜兜转转,只有最后还是你,就好。

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刻,这段情,他愿意回到起点,重新来过。

只怕,与她而言,已是惘然了吧。这一念之执,也终是走到了终点。

而横亘在他们之中的,是属于彼此的,一整个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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