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观沧海【十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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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雪朝闭上眼,想要将脑海中那些难以启齿的念头压下去,心中思绪却越来越不堪。他揉了揉眉末的穴位,想从榻上起身,找盆凉水让自己清醒清醒。谁知刚起身,就听到窗外传来树枝晃动之声。

闻雪朝伸手推开半掩的轩榥,漫天柳絮从窗外飘入,落在了他的头发和肩上。枝条在半空摇晃,他定睛望去,只见窗外有一道人影,正站在树下练剑。

赵凤辞右手持剑,手腕外旋,对空挽了个剑花,便以树干借力,腾至低空,朝垂柳直刺而去。剑炳上的长穗随剑而动,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流畅的弧线。柳枝被斩落泥土中,他便缓缓收回攻势,双脚轻盈落地,剑尖点在地上。他身随剑动,整套剑法行云流水,宛若游龙。

墨绿色的剑穗还在随风微微摆动,闻雪朝目光落在那长穗上,一时怔住了。

他赠给赵凤辞的玉佩,也挂着两道墨绿色的穗子。

赵凤辞与树过了上百招,气息还有些不稳。他抬袖拭去额上的汗,刚转过身,便看到闻雪朝正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他耳尖染了红,走近窗台,问道“你

何时醒的”

“我刚醒不久,殿下这是在闻鸡起舞”

赵凤辞敛神“不过是一时兴起,在院中试剑罢了。”

闻雪朝拈起了肩头一簇柳絮,拿在手中把玩“殿下方才那套剑法,可有出处”

“此套剑法是我自创,并无出处。”赵凤辞顿了顿,道“你若愿意,可为它取个名字。”

闻雪朝笑道“殿下剑法精妙沉博,可不是随便几行字便能概全的。我醒来不久,脑中还有些混沌,恐怕想不出什么好名字,还不如就坐在此处,静观殿下练剑。”

赵凤辞亦不强求于他,大步回到院中,复又运起剑来。

惊鸿剑影中,他不住用余光看闻雪朝。闻雪朝斜倚窗阑前,专注地看他练剑。柳絮在院中漫天飞舞,洋洋洒洒铺落满地。

此剑法的确没有出处。他化用了少许在镇北府时武学师傅所授的剑招,辅以这几年练武的所思所想,自创出了这套剑法。

一剑舞毕,长剑入鞘,他终是想到了一个好名字。

“此套剑法,今后可唤作垂柳剑。”他对闻雪朝说道。

画楼相望久,栏外垂丝柳。

赵凤辞在东海王府逗留了几日,便收到祝容从军中传来的消息,召殿下归营。

“水军这几日都在营中休整,为何那么着急召殿下回去”闻雪朝问。

赵焱晟已依着阳疏月拟的方子,派人出去寻制解药的药材。闻雪朝原本想让赵凤辞在王府多留些时日,待阳疏月配出解药再回军中。

赵凤辞将手中军报来回阅览了几遍,眉心微蹙“军报称乌首这几日派出好几拨人马,暗中探查延东军动静。不知乌夫人又在打什么算盘,我恐怕还得亲自回去一趟,与祝将军说明情况。”

“你可随我同回杜陵”他问闻雪朝。

“这几日来王府拜访的商贾越来越多,阳疏月一人恐怕应付不来。”闻雪朝说。

他想了想,又道“况且府上派出去寻药的人就快有消息了。我在府上候着,若解药能尽快制好,便带着解药来杜陵找殿下。”

赵凤辞点点头,杜陵总归是抗击海寇的前线重镇,若郡府出了什么变故,闻雪朝待在荫城,反倒让人放心些。

“那你一切保重。”他道。

闻雪朝“殿下才是万万要保重,阳大夫嘱咐你心平气和,切忌心绪大动,莫要忘了。”

似是又想到什么,他补充道“若是情况有变,殿下且莫要与乌夫人正面相对,待我回到杜陵,自有法子与她交涉。”

赵凤辞神情微变,继而正色道“乌首之事我自有定夺,你就留在荫城,不必再管。”

闻雪朝上次便是以身涉险,独自一人到君留岛将自己救回,险些被乌夫人强留在岛上。这一次,他不会让闻雪朝出任何闪失了。

只要此人平安,那焚心丸自会无事。

闻雪朝微微一笑“下官听令。”

赵凤辞走得匆忙,带着一众羽林卫,清早便离了东海王府。

送走赵凤辞,闻雪朝径直去了王府书房。赵焱晟正坐在案上研读荫城的县志,他见闻雪朝进门,诧异道“你没和五弟一起走”

“一想到回去又要见到任季那张谄谀的嘴脸,我便睡得不踏实。”闻雪朝从书架上取下一摞账本,“我们挡了郡府财路,任大人是时候要有所动作了。”

杜陵郡府,一名幕僚匆匆走进郡守大人的书房。他手上捏着一张书契,上面的字规规整整,印着东海王府的官印。

“任大人东海王绕过杜陵湾,通了荫城的水道。今后商船可直接从南边入海,直达西南渡口”

幕僚话还未说完,便听到屋内传出“咣当”的瓷器碎裂声,案上茶盏被任季摔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你来得倒是凑巧。”任季脸色阴沉,冷笑数声“平日不见人,大祸临头了才知道来报。我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幕僚额上冒出冷汗“大人,此事却是下官无能。不过那群商贾人人缄口结舌,问之便避而不谈。小的们也是费尽心思,今日才得了准确的消息。”

约莫三日前,杜陵郡府设下府宴,邀东境势头正盛的商贾大户赴宴。这府宴一旬便阖开一次,任季作为东道主,宴上饱其私囊,宴后便给商贾们在东境通商行个方便。这本是杜陵府多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却在前几日翻了船。府宴设了整整六十席,当日入席之人却不到两成。

任季差人去各家庄子里询问缘由,那群老奸巨猾的商

人们百般搪塞,就是不亲自出面。不到两日,便听说多家钱庄已与东海王府签下了行商的书契。

而这东海王十分狡猾,还未等杜陵郡府收到消息,便在荫城先开了水路。东境水道大多都设有乌首的寨子,荫城出海口也不例外。这初到东境的东海王是如何绕过乌首的把守,使运货的船只在荫城来去自如的

“货舟直接南下,南边的寨子没多加阻拦”任季问幕僚。

“经下官打听,乌夫人那边的确没有阻拦。”幕僚忐忑道,“不但未加阻拦,乌首还撤了苍岭渡口的关闩,让多艘船舶能同时靠岸。”

任季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眉头皱得更深了。

杜陵湾离延东军的驻地不远,与东境群岛隔海相望,从大芙建朝后便成了东境最大的海路。自乌首海寇与朝廷在东海分庭抗礼以来,杜陵湾水道便变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船舶可自杜陵湾出,但若要行至四方,还需过海寇一关。

乌首扎根东海多年,行商们出海前都需供奉两位祖宗,一位便是杜陵的父母官,取得船舶出海之权,一位便是乌夫人,确保船舶在海上通行无阻。

荫城在前朝便建成了水道,却因船舶入海行商的海道皆被垄断,城中水道无人敢用。如今东海王竟独辟蹊径,启用了这条荒废了数百年的水道。

“随我去一趟杜陵湾。”隔了半晌,任季开口道。

任季的车马还未行至渡口,便已察觉到许多与往日不同之处。昔日熙熙攘攘的杜陵湾少了许多行商之人,只有三三两两的驼货马车从道上经过,朝着杜陵湾的方向驶去。

任季下了马车,亲眼目睹了渡口处的景象,一时间面如土色。

杜陵湾从未如此萧瑟冷清过。岸边只停着几只空荡的大船,零星几名长工正在船前忙碌。任季按捺住心中肝火,大步走上前去,问道“你们是哪家商行的,为何只有你们停在此处”

长工们皆不认识任季,但见他衣着华贵,迟疑地开口道“我们几个都是福寿庄的。老爷您有所不知,其他庄子的东家都去走了荫城的水路,咱们庄子去的晚,还未排上号,便仍从杜陵湾走。”

任季咬牙道“你们东家擅自换了水道,不怕断

了与杜陵府的交情”

长工见这位老爷横眉怒目,一时间担心惹火上身,不敢再多言。那幕僚见状,忙从兜里掏出几两碎银,塞进长工手里“这位师傅,我家老爷也有意走荫城的商路,还劳驾你说仔细些。”

长工接过银子,犹豫了半晌,方才说道“东家并未和我们提及太多,我们也是私下打听的。听说若是要走荫城水道,便要得到王爷首允。但要见到王爷,还得与王府中一位公子搭上线。东家说,那公子是京里来的贵人,大官的儿子,就连乌夫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如今东家们挤为走荫城水道都挤破了头,老爷若想与王府搭上线,恐怕还得赶紧些。”船舶扬起了帆。长工朝二人道别,转身回了船。

京里来的贵人,大官的儿子,还与东海王府交情甚笃。

“闻雪朝。”任季喃喃道,眼中迸出寒光。

回到郡守府,任季挥退了所有人,唯留幕僚一人在书房中。

幕僚静静退至屏风外,等着任大人大发雷霆。

他十分清楚主子的脾性,掌事杜陵府这些年,任季已俨然成了东境半个异姓王。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广阳都派了个正统王爷坐镇东境。这位东海王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做事却干净利落,不出半月,便挡了任大人的金银山。

幕僚暗想,还有那位京中来的闻巡抚。

他只在郡府的接风宴上见过这位闻巡抚一面。初次见到闻巡抚时,听说这位闻大人是三品巡疆大吏,他仅觉得此人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少不了闻家祖上积的荫功。后来听说闻巡抚孤身一人从海寇手上救回了被俘的五皇子,如今又与东海王合营,连通了荫城与南边的水路,心中才对此人有些另眼相看。

东境还真是藏龙卧虎,帝京旋乾转坤之人,如今都跑这东海地界来了。

屋内掷物声渐消,他听到任季沉声道“辛衡,你进来。”

被唤作辛衡的幕僚走进屋,见屋中满目狼藉,垂下眸子一言不发。

“你可知,我如今已是进退为难。”任季说。

“任大人,下官惶恐。”辛衡俯身拱手。

任大人已向朝廷递了五皇子叛敌的折子,如今五皇子平安回营,大人自然成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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