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时（2 / 2）

卫云齐回得很快，但他回复的内容让魏雨歇有些不解。

他回道：“我……没什么可快乐的。”

魏雨歇本来以为，春节应该人人都快乐，人人都想图好彩头。

可原来，颜雪瑶也不开心，卫云齐也不开心。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开心？

陈嘉淮随全家回到了老家，其他亲戚都出去放鞭炮了，陈嘉淮留在屋里，和父亲两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妈妈吃完饭和亲戚唠嗑去了，他终于可以把心里话给爸爸说一下。

陈嘉淮爸爸一直在外地工作，一个月回家两三次，陈嘉淮和妈妈两个人在家，随着青春期的到来，矛盾迭起，和林菀分手的那件事就是他们爆发过最大的矛盾。

林菀过世以后，他再也没和自己妈妈吵过架，妈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情愿与否都无所谓，听话就行了。

只有他听话，才能和她少说话。

陈嘉淮爸爸问：“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爸爸说啊？”

陈嘉淮的眼眶慢慢地湿润了，说：“爸，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因为谈恋爱的事儿，你们俩被叫到学校去吗。”

陈嘉淮爸爸点点头，说：“怎么了，还想着那个事情？爸爸还一直担心你因为这件事情记恨老师，记恨我和你妈妈呢。”

陈嘉淮摇了摇头，说：“爸你知道吗，那个女孩儿去世了。”

陈嘉淮爸爸一脸震惊，说：“什么时候的事情？”

陈嘉淮深吸了一口气，说：“暑假，因为车祸。”

陈嘉淮爸爸点了一根烟，沉默许久，听着陈嘉淮讲述整件事情。陈嘉淮讲罢，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说：“爸，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我对不起她。老师一说要处分我，我就怂了，是我先放弃的，我以为以后有的是机会挽救这段破碎的关系，结果她就……”

陈嘉淮爸爸用粗糙的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说：“怎么想起在今天跟爸爸说这事儿了呢？”

“爸，因为我真的不敢去想象，她的家人，这个年是怎么过的。”

陈嘉淮父亲将一根烟抽毕，把烟死死地摁在烟灰缸里，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是爸爸做错了。爸爸和妈妈不该在学校给你压力的同时，还那么严厉地批评你，嘉淮，爸爸妈妈只有你一个儿子，没有经验，遇到事情也会慌得不行，我们可能做错了很多事情，希望你能够谅解我们。”

陈嘉淮点点头，努力吞咽着，说：“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

我只是怪我自己而已。

卫云齐斜靠在沙发上，客厅里一片狼藉，电视开着，在播沈腾的小品，观众席中一片笑声，但卫云齐一点也笑不出来。

年夜饭，爸爸和后妈吵了起来，无非又是什么年轻女子拨来的拜年电话，后妈一口咬定父亲不检点，爸爸则怒不可遏，让后妈自己想想自己是怎么嫁给他的。

酒杯摔了，木制的抽纸盒都被摔的稀烂，壁橱被砸出一个洞，尖利木茬探出来，呲着獠牙吐着信子，告诉卫云齐“你这个年过不成了”。

爸爸盛怒之下摔门而去，不知所踪，后妈迅速收拾了东西，拽着弟弟也出了门。原本热热闹闹，摆了一桌酒水好菜的家里瞬间只剩下了一个人。

卫云齐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他想姑姑和姑父，可他们今年在广州过年，没有回来。

他歪着脑袋想。

他想到左晨旭，左晨旭的父母就像他本人一样，高颜值且开朗健谈。他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左晨旭家玩，就是因为他父母永远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可是随着他慢慢长大，他却不愿再去他家玩，因为越是看到别人家的和谐幸福，他越觉得自己衣衫褴褛，可怜之极。他不喜欢处于弱势，他不喜欢被人同情，就算是被自己同情也不行。

他想到陈嘉淮，陈嘉淮的父母是对他严厉了些，尤其是他的母亲，有些强势，所以陈嘉淮从小到大都话不多，闷里闷气的，文静得像个小姑娘。但至少他的爸妈是爱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他羡慕，尽管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羡慕。

他又想到那天一起打球的魏雨歇和她弟弟魏雨楼。军训结束那天，他看到魏雨歇和自己妈妈那个不嫌丢人的亲热拥抱，还有对弟弟一口一个“小楼”叫的亲切，脸上的笑容那么明媚。

这家伙不用看，就知道她的背后是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卫云齐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把头埋进它的柔软里，吸收掉自己多余的泪水。

我不需要眼泪。他想着。

只是今夜有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灯能够为我而明。

刚才一时赌气回复给魏雨歇的那句话，魏雨歇并没有回复。卫云齐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毕竟大过年的，大家都很开心，自己在别人面前别扭什么呢？

过了很久，大概在0点来临的那一刻，卫云齐从对话框里敲了一句“新年快乐”，还没发出去，魏雨歇又发给他一条消息：

“本来我想问你怎么了，后来还是打住了。总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相信你能解决得很好。新年快乐，卫云齐。”

卫云齐将手机放在胸口上，胸口一起一伏。

谢谢。他在心里说。谢谢你，谢谢两个兄弟，只有你们，在运动会的时候关心我，生日的时候祝福我，除夕夜的时候对我说新年快乐。

我知道你一定是快乐的。

他再次打开手机，回复道：“新年快乐，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