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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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索从谦便交代了差事:“灵武新登基的天子着实放心不下南阳,特差中官将军曹日升曹大人宣慰南阳城军民,可因叛军重重围困南阳城与连接南阳城的大道小路,曹大人进不得南阳城。别看曹大人是天使,可人家眼见得国家危难,也不顾身家性命了,想单骑杀开一条血路进入南阳城去。襄阳太守魏大人惟恐他丢了性命,不肯让其冒险进入。恰好颜真卿从河北来到襄阳,以为曹大人若能进得南阳城,则几乎无法支撑下去的守城军民定然群情振奋,城就又能守下去了。”

去尘顿时问道:“索将莫非要我等保着曹大人杀入南阳城?!”

索从谦说:“就看你等敢还是不敢了!”

敢斗说:“敢,太敢了!当年秦琼随太宗皇帝征讨刘黑闥,敌阵突现一员骁将,白袍银铠,奔出驰入,炫耀挑战。太宗大怒,要秦琼去杀了他提脑袋来见。秦琼跃马负枪,应声而出,于千军万马中刺中他,砍下脑袋献给太宗!”

宝卷说:“敢斗是说秦琼一个人,俺们四个人,定能保得曹大人杀入南阳城去哩!”

索从谦击节说:“有骨气!”

又对独眼龙说:“带少年好汉好吃好喝去!”独眼龙应声带四人离开大帐。

军厨杀了一头肥羊,让五人吃个饱。去尘、敢斗、宝卷和封驭挨着坐,对面是独眼龙。这是一个无风的夜,蒸腾的暑气积聚于营地,又抽取众多士兵身上的热气,一点扩散不开,故此五人喝酒吃肉,热得汗珠子叭哒叭哒往下掉,沾湿了龟裂的泥地。独眼龙喝光一大碗酒,抹下胳膊上的油汗,粗声粗气道:

“四位公子,俺是老兵,得预先说一声:明日晚上这个时辰,你等不再活着了。”

去尘道:“你呢?”

独眼龙说:“脑袋也插在贼兵枪杆上了。”

宝卷问:“曹大人呢?”

独眼龙给四个少年斟满酒说:“我等死了,他岂能活得了。”

封驭问:“中官将军大不大?”

独眼龙说:“自然大,天子派来的天使嘛。”

敢斗兴高采烈说:“明日曹大人若死于南阳城下就该载入史册了吧?!”

独眼龙说:“自然,壮烈殉国的大人物嘛。”

敢斗愈加兴奋,对去尘等人说:“如此则我四人也能载入史册了,作为追随他而牺牲的少年扈从!”

去尘道:“你等当然得靠这个载入史册,至于我,光凭我阿爷也能在史册中写上几笔罢。”

敢斗登时刺去尘说:“得了杨去尘,你家都死绝了,别指望靠着你爹载入史册了,还是靠自家战功载入史册来得光彩!”

宝卷说:“你靠你爹载入史册,也不会有啥好言辞等着你,无非这么说:纨绔子弟,好吃好淫,最后千刀万剐,给百姓抢去一堆碎肉,作为一个人,结果啥也没剩下。”

“说吧,接着说,”去尘笑着说,“你们这么编派我是忌妒我呢。”

独眼龙不耐烦,兜头泼一大瓢冷水说:“都别说这种不着边际的废话了,我好歹也看过参军戏,晓得史书是专为大人物准备的,我等即便明日为大人物为国家而战死,史册上也记载不了,还是喝酒吃肉来得痛快!”

封驭笑着说:“想想吧,现有的史书几时有王公大人的扈从载入进去的。”

独眼龙拍了拍封驭:“你人虽小,可话说得老灵的!来,老哥敬你小子一杯!”

到了午夜,都喝得醉醺醺了,就横着身子,你当我的褥子,我当你的枕头,后来独眼龙百夫长被敢死队的兄弟又请去喝了,算是给他饯行。本来也要拖四个少年去的,可见他们实在不能再喝了,否则明日的差事就会不能成行,便只得作罢。

凌晨,难闻的暑热被骤然而至的大雨冲散了,天上雷填填,地上雨哗哗,营帐破烂了,漏入不少雨。去尘率先醒来,挨个推醒其余三人。宝卷酷爱睡懒觉,故此推去尘道:

“叫啥叫,睡觉才是人间赏心乐事哩。”

去尘带悲怆口吻说:“今日有可能是你我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日。还是快快起身,到外头去听听雷声看看雨势,瞅瞅这草这树,望望那人那景,想想活过的岁月,念念真正喜爱过的姑娘,我的解愁,你的丹歌,敢斗的秦娥,封驭的……暂时也是丹歌吧,——仔细咂巴咂巴与她们肌肤相亲的醉人往事,此生过了就过了吧!起来起来,谢宝卷!过了今日,觉有的睡了,永远不再醒来了哩!”

这一番话直说得封驭苦恼不堪:“别提了,丹歌哪是我的人,人家是不舍得我跟我兄长一样以童男子之身去死,故而给我画了个大大的画饼,算我有过女娘了,可哪有过啊!可怜啊我这个人,至今连女娘的身体究竟长着什么样子都不曾见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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