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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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有这么多的回教寺,有这么多的宣礼塔,乃因回教徒不顾我大唐官府的禁令,花了许多时日,分了不少地方,悄然建起这许多回教寺和须建得高的宣礼塔。”

“这个倒也想得通,人家胡人信这个真主嘛。可小弟来过广陵多次了,今日才发现这浩浩荡荡的砖木房子里竟隐藏这么多的宣礼塔!”秦基业这么说的时候,自然想起几个时辰前在金乃惜店铺里上过的那个高处,现在才明白店铺里头其实藏着一座小规模的回教寺,要不然不会有那么个实际就是宣礼塔的所谓瞭望台存在的。

“胡人聪明过人,耐心过人,所以啥事都做得成。”宦布接着说,“不能建得过于显眼,便特地建在大唐的砖木楼之间,好比山在坡地上矗立,站在远处一看,就显得不如突兀而起的孤山那么高耸,一是难以发现,二是即便发现,本地官府或者看着不觉得那么碍眼,或者受了胡人的宝物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当作全无。”

“是啊,看来是这样弄成的。”秦基业说,“宦大哥在广陵呆过许多日子,自然熟稔这里的一切。”

“祖上倒也是广陵人,只是后来离开了。”

“从口音听来,大哥是南腔北调之人,各地去得多了,跟小弟有得一比。”秦基业随便说。

“老弟主要带西北口音,多半在凉州西域一带谋生吧?要不然哪能结识翻雨姑娘这么美艳的胡姬。”

秦基业听他说起翻雨,刚要问他与柳七娘的关系,忽然看见敢斗指点远处跑着进入回教寺的众多胡人说:

“可不对劲啊:胡人如此惊恐失措,准是发生啥更大的事体了!”

学述说:“你没听翻雨姐姐说多半是回教教主溘然长逝了,噩耗方才传到几万里外的广陵?”

“还是不怎么对劲,”这回说的是秦娥,“暗中似乎有兵丁保护教徒!”

秦基业给她这么一说,眺望许久,认可了说:

“是兵丁,却不是我大唐的官兵。”

“当然不是,”宦布说,“大唐的官兵打安史贼兵都不够敷用了,哪来余量保护不相干的人众与教别。”

“天哪,似乎是小时娘亲说的故事里才有的阴兵,不是阳世间看得到的官兵或贼兵。”眼睛变得比任何人都锐利的流水边看边说,似乎回到小时听母亲讲鬼怪故事的年月,情不自禁投入柳七娘怀里。

“莫怕莫怕,”他娘亲俯拍他道,“兴许是错觉吧。”

“不是的,是真的。”宝卷已暂时忘却丹歌,“一路走来,何曾见过这类牛鬼蛇神魑魅魍魉似的兵丁!”

“你看看你看看,”晋风说,“即便是我阿爷打过的怛罗斯之战,天方国的胜兵再凶狠再彪悍,身上也不曾有这样的阎罗国色彩,一个个至少看着还像人呢;而这里,在这仅次于两都的广陵城,今日像是阴曹地府开了个大口子,把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吐回人间来了!”

但秦基业已看明白了:所谓的阴兵看着古怪,只因穿着形形色色的胡人兵装,手中拿着的又是弯月刀;但并不四处出击,主动挑战大唐黎庶,只满足于将四处赶来的胡人引入开口隐秘的回教寺,然后牢牢把守住出入口。正好,宦布看见下头走过一家子胡人,其中的阿爷是他认得的肉商,便笼住嘴,问他这是怎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那胡人只说了几句话,便把秦基业说得脸上全无血色:

“不好了,你也赶紧开船走人吧!半个时辰前,本城最大珠宝商波斯人金乃惜老金家的店铺遭人袭击了,当时他正在转移全部家当,要照规设好的海路去广州呢,哪想到他手下竟给人收买了,从守护者变成掳掠者,不仅拿走老金的宝贝和钱财,连老金本人也给掳到不知啥地方去了!这是百多年从未发生的大变局,广陵待不得了,大唐留不成了!”

宦布才这么听得,便盯着秦基业看,见他大为骇然,便紧张问道:

“要不即刻发船,经海路去浙江,从浙江溯流而上,到富春江或新安江安顿下来?”

“要要,走海路比走邗江之类的漕河快,不然给官府或胡人拿住,还以为这是我的人干的,——谁叫我一个时辰前正好与老金在一起,又支取了他给的借款,还把借据留在他那里!”

但走不了了:邗江给堵住了,给四处抢着离开是非之地的大小船只给拥塞了。待到最后,官兵船只也到了,岸上站满官兵和胡兵。当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秦基业知道这是李成式或裴茂来了:显然,遭劫的店铺里初步勘探结束了,秦基业因借据留在那里,给合理怀疑成疑犯了。

“不管怎么说,”李成式从自家官船来到宦布海船,对秦基业说,“秦师傅是值得怀疑的。”但与秦基业有进一步关系的裴茂则微笑说:

“消除怀疑也就半个时辰工夫,望国舅爷网开一面,容下官率手下入舱搜查一番,看看有没有赃物,看看有没有后台关系顶了天的康大人在还是不在。”

“罢了罢了,老金都成了康大人,难怪官府特许他和别的大胡商私下畜养胡兵。”秦基业说。

“人家向我大唐纳税,又为朝中大臣经营店铺,赢得的钱输送去两京用于国事,便是圣人得知,也会大开方便之门的。”秦基业就此确证,当今天子果然与金乃惜有买卖上的关系,且从很早就肇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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