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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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大叔,里头还这么宽阔不?”

“渐渐变窄了。”

如此,宝卷就形容了:“浙江是一年来的谢宝卷,刚开始胖胖乎乎的,情场得意嘛;到头来,转为瘦瘦弱弱了,情场失意喽!”

众人以为这话会让丹歌愈加远离宝卷的,所以有人让丹歌比方,丹歌叹息一番,忽然起舞,模拟潮流涌动,但与真实涌动的潮水不同的是,她的水流细微而细微,渐渐愈加细微,最终忽然停下。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就是宝卷,也哽咽说:

“人家这是说浙江浙江,快快心如止水吧!”

众人都沉默了,都为两人叹息:原本好好的,竟到了流水难回的地步。为了打破尴尬气氛,众人央求秦基业形容一番。

秦基业推托道:“师傅哪干得了这个精细勾当,免了免了吧。”

众人不乐意,说他是率先想到这个的,非来过不可。

“要不这么形容:这浙江啊,上头的时候细小的很,就像师傅刚认得谢宝卷和封……封牧那时一样,后来渐渐增流了,来了许多水,分别叫做刘金斗,元宝,鱼二,来了翻雨,来了秦娥和丹歌,来了杨去尘和解愁以及猪瘦、羊肥,来了封驭,来了高晋风,来了颜学述,来了流水,来了柳七娘,来了金钗、银钗,来了三位郡主,来了……暂时来了宦大叔和老张头、小骈枝。”

众人以为好,确实道出了这个大家庭的源起,于是欢呼加喝彩。

接下来,流水也形容到:“大唐就是浙江,要灭它,安禄山先得一口吸光这里头的全部江水!”

众人又高兴起来。先其子必然后其母,但柳七娘想了许久,说不出来,下意识眼巴巴瞅着掌舵的宦布。

众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以为宦大叔不可能说得出啥好的比方,敢斗道:

“要不宦叔勉为其难,替我们众人的娘亲形容形容比方比方譬如譬如?”

“好吧,俺粗人一个为七娘子代言。”宦布一边掌舵一边开口,“这个浙江怎么说呢?对头,这么譬如吧:这江就像个逃难的好汉,原本叫浙江或折江,但为了不让仇敌追踪到自家的行迹,沿途弯弯曲曲周周折折,替自家编取了许多不同的名儿:一开始叫钱塘江,然后又叫富春江,再后头再称新安江;新安江再上去,又弄了个既藏了马又藏了金的马金溪,给自家提示,那里埋着着对自家逃亡不可或缺的好东西,切莫忘了,忘了就给捉住了砍了头了,再也活不了拿不到了。”

众人给他的说法说得目瞪口呆,稍后,前所未有鼓起掌来,说他真有想头,居然惟妙惟肖,把这条江形容得如此生动,此后再难忘记它的种种名号。

但秦基业和秦娥父子几乎同时发现敢斗在悄然撇嘴,仿佛正喃喃对他自己说:

“听见了,此人竟是逃犯出身,要不然哪能如此糟蹋这么好端端的浙江呢,否则哪能谙熟这个偏僻地方的众多江名水名呢!”

比方是诗意,形容为虚妄,譬如也不能道尽真实。非诗意的现实是,因为时下是凛冽的秋冬季节,这条有着众多不同名称的江水在钱塘江与富春江会合的地方露出江底来了,而且这是一个水流从西北折向西南的位置,原本就不多的富春江水愈加迅捷注入钱塘江,本身水流有限的窘况愈加明显了。宦布摇头说看来只能走陆路了,不然海船迟早搁浅。秦基业见西南方向的富春江果然散布不少搁浅的船只,而岸边树木茂密道路隐约,便下令做好离船登岸的准备。

秦基业劝说宦布卖了海船,与众人一块结邻于富春江边,也好安度余年。但宦布想独自留下来,说:

“到底舍不得这老伙伴似的老海船。它在哪儿我在哪儿,这是命定的。”

秦基业只好握住他的手,沉默半晌。见四周围着的人忽然走开,连柳七娘也不在了,他再度努力,说:

“老哥,留下还有七娘,走了就没了。你没看见小弟看见了:人家似有不忍告别的眉言目语呢。”

宦布摇头苦笑:“不留了,走。自家这张脸面,加上自家这个声音,她不嫌弃,我还憎恶呢。走了的好:走了,要不了多久,七娘就有更好的人。”

秦基业要说什么,宦布又说:“对了,想起来了,小骈枝说他舅氏做里正的桃李坞有好几个鳏夫,女人有生娃子死的,更有得病亡的。”

秦基业见他这么决定了,只能叹息而已。

至于货物,船主给出两个方案,一个是试着看看秦基业师徒是否能一次性带走,二是暂时放在海船上,等几天富春江的水接获来自新安江的清流,能否溯流而上运抵桃李坞。两人就这个议说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随身带走:到了桃李坞,这些东西可以立刻买卖,以募得税居赁屋甚至买地建屋的用度。宦布竭力赞成,说如此,他肩上的压力顿然轻了。

但宦布不容许老张头尤其是小骈枝留下来做伴于他,一定要他俩送秦基业师徒抵达富春江桐庐县小骈枝舅氏当里正的壁坞。但老张头真到分离时分,也坚决不肯舍弃主人,说当年要不是因为主人,早就在海边冻馁而死了。他留下了,秦基业带走小骈枝。

其实,小骈枝也舍不得主人,但宦布骗他说,要是能暂时把这海船租借出去,多半会带老张头去桃李坞找他去的,还说:

“老哥颠簸半身,虽然没挣得多少钱,但至少认得了你小骈枝和老张头,认得了秦基业师徒,是时候辞别水路上岸养老了。”

正在指挥手下男孩将货物驮载在马匹上的秦基业听得这话,虽知是哄骗小骈枝随意说说的,但还是装得相当欢喜,而后告诉宦布,他带走的不光是小骈枝,还有他的钱财:

“那些海盐里有老哥的份额,是我支付给你的报酬。阿芙蓉里也有一部分是你的。”

“这个与我无关,我不要。”宦布坚决说。

“那东西是我听了你说的故事,受到启发弄来的,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好处。”

宦布说:“算了,还是留给老弟吧,老弟前头支给我的钱够多了。”

秦基业说:“要给的,但现在不给:你来富春江与我结邻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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