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下)(2 / 2)
宝卷得意洋洋,步出稠密的苇丛,说:“好好,妙妙,这两拳叫他带着伤给安大皇帝凌迟脔割的了,也算是我谢宝卷给他的两刀吧!”
不一会儿,王不换面对他,叹息问道:“你呀你呀,刚成为大燕国新贵之子,就拿自家的前伙伴开刀了?”
“那是自然的,也是理应的。”宝卷嚷嚷说。
但封驭给他眼色,指责他一方面叫去尘吃了拳头,另一方面犯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大忌。
宝卷看见表弟的这个表情,终于恍然大悟,摸摸自家的后脑勺,心里问自家:“我这是怎么了,毫无必要给了去尘兄那么两拳?对了对了,不是恨他,与他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只是因为他有解愁爱,我没丹歌恋,连安禄山不屑舞弄的爿儿姑娘也宁可要没有鸟儿的李猪儿,而不要我体势雄伟的谢宝卷!”
王不换啧啧叹息着,要进入苇丛看一眼去尘究竟怎么样了,负责看管和保护去尘的萧锋镝因为恰才去背对人的地方撒尿,发现这里出了意外,虽然赶回来,却没来及挡住宝卷,所以自觉犯了大错,故而抢在王不换之前进入苇丛,企图寻找到并搀扶起去尘,将功补过,不料哪里都不见去尘,于是慌张了,大叫道:“不好,大宝贝不见了!”
王不换大惊失色,回头狠狠看了一眼自觉演过了的宝卷,再进入苇丛,与手下一起寻找去尘的踪影。此时,去尘的声音传来,带着哭腔:“千万别再叫谢宝卷进来打我,不然我宁可跳河自尽!”
听得这声音,王不换和其他陆续赶来的亲信手下方才放心:原来不曾出意外,杨去尘那是在苇丛里躲避谢宝卷的重拳呢。
去尘机灵异常,在王不换等人找来之前,快速与丹歌-真如说好了里应外合消灭安禄山,解决伪燕国中枢的计策。这之前,丹歌-真如要他随自家和两个前小厮下水泅渡,逃出必死无疑的宿命。
他不肯,说要走一起走,包括宝卷和封驭都得走;既然不能,索性来个鱼死网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消灭造成中原大战的乱臣贼子安禄山。
丹歌-真如无奈,只好听从他的擘画,说:“小尼反对你这么做,但小尼保证把你的计策告知师傅和官军知晓。”
当王不换郑国渠找到去尘时,丹歌-真如等三人早已通过遍布河畔的苇丛逃离而去,结果,在距离逃离地较远的地方,一个一半伸入水中的半岛形沙洲上发现另有大军正在开来。这支大军没有打火把,更没有夜明珠之类的宝石照明,——若非月光忽然出现,他们三人是看不见这个情形的。
而且不光北岸有大军,南岸也有大军,在包抄尚未来得及渡河的王不换郑国渠。丹歌-真如看见北岸的人马已给包围起来,顿脚说:“糟糕,姐姐又没完成师傅交付的任务,把三王孙尤其是去尘救出来!”
鱼二说:“照这个情形,去尘王孙即便想到要逃走,也没这个可能了。”
“是啊,有些机会老天不会给你很多,”元宝说,“给一次二回算是格外开恩了。”
自然,王不换还没发现丹歌-真如等人看见的情况,他为找到杨去尘,反败为胜的法宝而高兴,但同时恼怒于萧锋镝失职,没有看好去尘,于是喝令将他斩首。
萧锋镝自然大惊失色,跪地求饶,保证下不为例。刚刚与他分开的窦轨先也过来跪地,说:“渠帅,说起来俺与萧锋镝也算是莫逆之交了:你要杀他,便同时杀了俺,也好叫我俩地下黄泉有个伴儿。”
老张头和小骈枝也同时跪地,说这件意外虽是萧锋镝的不是,但真正追究起来,那是谢宝卷失控造成的,尽管他失控了,但杨去尘并未受太大的伤,只是鼻青脸肿而已。
但王不换执意不肯轻饶萧锋镝,亲自手举佩刀,要砍他。但一个人的跪地,叫他心中大喜,心想:“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了:我虚张声势砍萧锋镝,要的效果就是这个嘛!”
竟然是刚改变阵营发誓效忠王不换的郭果毅替萧锋镝求饶,说:“望渠帅看我等情面绕过无心犯过的萧兄弟!”
王不换故意问他:“果毅,你才认得他,你俩没有过往,你何苦为他求情?”
“现在不认得,不等于将来不交好。”郭果毅说,“再说末将为他求情,也想看看自家和自家兄弟在渠帅这里到底几斤几两,说话管不管用。”
说罢,叫另一副将和十名百夫长也跪在王不换跟前。面对这个阵势,原本就不打算斩萧锋镝的王不换还能咋样,只好叹息一声,弃掷佩刀,对萧锋镝说:“锋镝,请记取郭将军的恩情,以后好生报答他吧。”
萧锋镝没有拜谢自家的渠帅,而是抓取王不换扔弃的佩刀,快速匍匐到郭果毅跟前,在左臂上割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汩汩冒将出来,只见小骈枝动作快,掏出随身带着的西域式样的错金酒壶,把盖子打开来,把芬芳的美酒浇淋在萧锋镝的口子上。
萧锋镝大笑大哭,先啜饮自家的血酒,然后把胳膊伸给郭果毅,郭果毅看了他一眼,也狠狠啜饮了一口血酒。接着,小骈枝啜饮那血酒;然后换成李猪儿的另一个前副将;再接着,是单有庆-老张头;再接着,是李猪儿的前百夫长们。
最后,是王不换本人,他啜饮萧锋镝胳膊上的血酒时,血几乎不流了,虽说因为小骈枝的添加,酒还有很多,从那条胳膊上滴沥到地上。但王不换自有法子,悄然用牙齿咬了咬那条胳膊的伤口,让初步凝结的血液重新聚集并荡漾开来滴沥下去。
当王不换站起,宣布所有人都因歃血为盟而结为一体时,两件异样的意外发生了,一是提供了歃血为盟载体的萧锋镝忽然晕倒在地了,多半是因出血太多的缘故,二是汝水上黑压压驶来两艘大船,一方面荡开正在渡河的棺材,另一方面忽然在船上头点燃起如林的火炬,——火光将四周照得雪亮。
南北两岸的王不换郑国渠和前李猪儿甲士尽皆慌张,纷纷拿出武器,冲到水边,准备低档不速之客。
王不换竭力保持镇静,乘人不备,忽然又变成俊美的高齐兰陵王模样,对准当先泊岸的一条大船,而在那船上,有一个高大身影给部从众星拱月。王不换问道:“来人是谁?大唐的官军,抑或大燕的官军?”
那人刚想回答,但给一个瘦小但挺拔的身影挡住,瘦小但挺拔的身影厉声喝道:“那要看王渠帅奉哪个为宗,是所谓的大唐,还是实际上已经取而代之的大燕!”
王不换说:“不不不,你先说!”
“哪里,得容貌多变的宦叔先说!”那个瘦小而挺拔的身影说。
王不换嘶哑一笑,滴溜着坐骑,把宝卷和封驭的坐骑牵到河边,朝向还在靠岸的那只大船:“这位好汉,那位谋臣,在下今日特意护送来大燕国将作大匠谢品章之子谢宝卷,还有大燕国皇帝身边的尚食总监封雨亭之子封驭。”
说到这里,又到车乘那里,请出黄幡绰,但没想到黄幡绰坐在御者边上,不请自起,说:“是的,王渠帅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小人。”
王不换没搭腔,接着对船上那个瘦小挺拔的身影说:“在下今日又特意护送来大燕国大皇帝的旧交黄幡绰黄大人黄教师,二位说说,在下究竟奉何国为宗?”
“可你……你把俺的猪——儿老弟怎么样了?!”
那么威武的汉子嘴里说出这么没威严的质问,着实让王不换暗自惊叹,当然也叫那个书生打扮的瘦挺身影既摇头又叹息,之后,用威严的声音把相同的意思说出来:“王渠帅,宦大叔,你干得啥好事,以至于与李大将军的将佐歃血为盟指河为誓?莫非你杀了李大将军,夺取了他的部伍,以为己用?!”
“二位大帅不必惊恐:猪儿大将军还好端端活着,只是他老人家喝醉了,所以我等先行一步,以便他老人家随后赶上。”王不换保持镇静说。
不光那只船,还有的别的船,都靠岸了。所有的船只上头满是火把,满是弓箭,火把朝天,弓箭对人,那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用结巴的声音下令道:“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但那个瘦挺的身影用干练的声音说:“稍等殿下。”
接着对南岸上的困兽道:“兀那汉子,不管你叫王不换还是宦布,不管你是丑人还是俊男,总之,在下恳请你正视自家目前的境地。要不在下给你转瞬即逝的工夫,你好好看看北岸南岸,看看有多少弓箭对准你等。”
“看看不妨,”王不换说,“可我看之前,先生不妨告诉我,这是安大皇帝的哪位皇子巡游来了?”
“这是晋王殿下和他的大军,正在厌胜东南方向那股子袅袅升腾的帝王之气。”严庄说了,下令给弓箭手:“若是岸上的人胆敢动弹,听晋王下令全部射杀!”
“听……听严……严相处……处置!”那个高大的身影再次用结巴的词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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