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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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的胡儿贵妃的婴孩顿然明白了:这次洗浴,自家一定给打扮成了野猪模样,黑黑的,胖胖的,原本披散的头发也给纽结成两个大旋儿,仿佛长在头顶心的一对獠牙。

笑声依旧,却依旧看不见人。

但仔细观察之下,大笑的人们原来躲在岸边苇丛里,一个个都是嫔妃,一个个都是大臣,一家家都是大臣之家,男女老少,皆大欢喜。

忽然之间,空中飘来巨大的烟雾,掩盖住安禄山脸上滚落的无穷泪水:“俺的突厥娘,俺的粟特爷,俺上当了,被大唐的天子贵妃弄成野兽了!”

烟雾是香雾,雾气里只见前方慢吞吞驶来一只黄金装饰的小船,船上站着端庄丰腴鲜艳到难以描摹程度的贵妃。

贵妃娘娘哭着朝野猪似的巨婴走来,眼里正抛珠洒玉,口中正喃喃说道:“十月怀胎,好好的孩儿,刚生下来就给母野猪夺去了,今日好不容易给天帝找到送回来!”

说到这里,安禄山笑了,抹着眼泪笑了,说:“划算,我当了好一会儿黑野猪,照了好一会儿的黑野猪,终究换来反唐称帝的大本钱,不是么。打那以后再简单不过了:

表面上还是李隆基杨玉环的丑角,但背地里是帝位的最大争夺者,发誓别人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人。可惜,杨贵妃死了,李隆基跑了,不然给朕抓住的话,将是朕纵马追逐猎杀的野猪。

“可当上皇帝,朕又有多大的福分可享:为了成为猪一样的安禄山,安禄山不断陪他们吃吃吃,把自己的胃当成各种美食的垃圾场,生生把自己吃成了再也回不到过去的大胖子。

“这样的大胖子,还能吃东西,还能御女子,还有见臣下,还能充当光明之神火焰之神,——连眼睛都快瞎了!

“即便眼睛都快瞎了,还得防范别的人取朕而代之。

“不信?那好,捉生将安禄山这就给各位好好看看俺的宝贝儿子安庆绪协同俺的宰相,是如何捉得一个给人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怪人的。”

秦基业师徒黄幡绰父女和其他人都知道这下王不换要上场了,或许把他逮住的晋王殿下和宰相大人一并到场。

李猪儿把安禄山的圣旨高声唱出:“押解来洛阳东南五彩帝王之气应许之人王不换,化名宦叔的便是!”

不多一会儿,王不换给押了上来,绑缚在另一根铁柱上。安庆绪严庄果然也都到场了,——之前一直守候在外头,以便召见。

流水没想到的是,娘亲柳七娘也来了,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个没必要在一起的节骨眼上,也与王不换在一起,他绑她缚,绑缚在一起。

在场的明眼人终于弄明白了:原来,今日安禄山趁着眼睛暂时看得见,要解决一揽子问题:验证流水独自治愈双眼是否属实;验明给逮住的杨去尘是否是真身;向众人宣布为何起兵称帝的真正缘故;现在,到了勘验王不换其人和犒赏晋王和宰相这一步了。

秦基业发现,每当当安录山凑近王不换,安庆绪总情不自禁,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而严庄,他的盟兄,总用手势和目色提醒他好好收敛自家,仿佛说:“是福是祸,尚难逆料!”

安禄山抵近看王不换,显然因看不清这个黑乎乎的人为何被说成帝王级人物,应了洛阳东南的五彩帝王之气,于是与所有的准瞎子一样,看不清得重新看,重新看还看不清,只好摸着他,以补充自家的目力不足。

这一摸不打紧,却摸出个疙疙瘩瘩的人物来,便吓得后退,大嚷道:“晋……晋王何在?!”

安庆绪亦步亦趋,到得父皇安禄山跟前,跪伏在地,口称:“儿——臣拜……拜见父……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禄山惶恐张顾四周:“宰相何在?!”

严庄亦步亦趋,拜伏在安禄山跟前。

“我且问你俩,”安禄山气急败坏说,“弄来的是人是鬼?!”

“自然是人,自称是应了帝王之命的某个狂人,叫王不换,也叫宦布,”严庄能自己说便不让安庆绪说,“祖上是给我大唐高祖砍了脑袋灭了族的王世充,曾经的郑王。”

“可这明明不是人,反倒像焦炭,摸得朕手上黑乎乎的能写字到板壁上了!”

众人都要笑,却不敢。反倒是当事人王不换豁达,咯咯笑出来,道:“是呢,王不换如今果真是焦炭似的鬼魂,只剩得出气多于进气。”

“竟敢把这块焦炭拿来搪塞朕!”安禄山大怒,一把夺过李猪儿手上的金错刀,高悬在晋王殿下宰相大人头上,“晋王,你说!”

“其……其人——马曾山——呼其……其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晋王轻薄少文,”安禄山最忍受不了儿子的结巴,回头对严庄:“宰相,你为何专门误导他?!”

“微臣感谢圣人信任微臣,在微臣侥幸辨识洛阳东南有帝王神气之际,不仅采信了,还差遣微臣追随晋王殿下去找那个对应之人。

当时此人手下有三千多死士,一个个山呼他万岁万岁万万岁,而当地正好是洛阳以南汝水岸边,微臣心占口算,确认五彩之气应应在此人身上无疑,便将其作速带回来,呈现于陛下之前!”

说时,严庄从容不迫,仿佛头上悬着的不是大刀,而是随时倾下的雨水,“但陛下见了他,却怪他身体疙瘩,形容丑陋,还有不小的岁数在身上背负着。”

“胡说!”安禄山拍下刀来,拍得小个子宰相跳了几跳,摔倒在一边的地上。

安禄山转眼将刀背砍在安庆绪腰腹部,怒斥说:“晋王,你的狼子野心欲盖弥彰了!”

安庆绪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尽量不动弹,任凭安禄山砍打,——幸好用的不是刀锋,不然早就挥为几段了。

严庄为了安庆绪,欺负安禄山目力不行,代受了好几刀。眼见得如此,安庆绪大哭,说:“父皇可以打杀孩儿,只是严宰相是我大燕国的头号谋臣,一刻缺不得啊父皇!”

“你……”安禄山忽然停下,盯着安庆绪,“竟然不结巴了!”

“……”安庆绪预感不祥。

“狗急尚能跳墙,”王不换笑着说,“人急了啥不能嘛。”

安禄山大怒,说:“把焦炭送去灶头给朕煨汤!”

万大厨和猪羊二小厨上来,解下王不换。柳七娘为了不让丈夫受罪,主动代替万鼎丰松绑丈夫。

空出来的万鼎丰问安禄山道:“不知圣人要啥肉下汤?”

“你看吧,万总监,”安禄山说,“晋王堪作羹汤否?宰相堪作羹汤否?”

“圣人开玩笑,”万大厨说,“晋王是陛下之子,宰相是陛下文胆,陛下缺一不可。”

“缺得缺不得,得试了缺了才知晓!”

“那微臣等着二位大人的好肉送达下汤,”万大厨兴高采烈说,“微臣先去把火烧起来,最后添加一块叫王不换的焦炭!”

说罢,押解王不换下去了。

安禄山歇好了,重新砍打拍打晋王和宰相,越来越凶狠。

离去的王不换念着曹子建的诗篇:“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显然,郑国渠渠帅提醒在场所有人:“今日所有人都要完蛋,我王不换只是先行一步罢了。”

就是安禄山,也明白这个提示,于是处置道:“解下杨国忠之子,明日千人宴上脔割陵迟寸磔,肉没肉,骨没骨,那么多的人,何愁消耗不了。”

刀斧手上来,解走去尘。

解愁要追随去尘而去,又给黄幡绰苦苦扯住。

安禄山继续折磨晋王和宰相,同时要处置其他人:“猪儿姑娘,秦师傅和众少年可一并押走,明日千人宴压轴戏上使。”

“猪儿姑娘敢问大皇帝,”李猪儿受宠若惊问,“怎么个使法?”

“或者用作燃料,或者当作肉食,来个煮豆燃豆萁。再说明日人太多了,都是朕的大臣能臣忠臣,杨去尘的肉远远不够分的。”

李猪儿挥手召来刀斧手。但此时,流水忽然站出来说:“大皇帝,我乐意追随师傅师娘师兄师妹,成为大燕国千人宴上的柴薪或肉食。”

流水的妻舅李猪儿显然没想到流水豁出去了,吃惊不小,于是赶紧用眼神手势暗示流水千万不得冒险,他有了左右夫人,左右夫人有了身孕,他作为丈夫冒险便是全家冒死,这不是好玩的。

“不不,少年流水得留下,”安禄山停下拷打晋王和宰相说,“你得替捉生将安禄山治好眼疾,以便他重新成为大燕国真正的君主和光明火焰之神。”

“但流水不得不成为柴薪肉食。”

“为何?”

“因流水新娶的左右夫人,真如陛下所知,原是陛下的嫔妃,一个叫做玉儿,一个叫做爿儿,——流水犯了欺君之罪和秽乱后宫之罪!”

“即便如此,朕还得留下你性命,”安禄山说,“但朕要你成为猪儿姑娘第二,时刻守在朕边上。”

流水见起到了目的,便目视李猪儿,仿佛在说:“你看着办吧,妻舅:我若成为第二个你,你挂心的那两个好人儿何去何从?!”

“猪儿姑娘,”安禄山督促李猪儿,“快把流水带去太医监,你亲自督战,顺便好好看看当年你自家是如何从男孩变成女娘的。”

只见李猪儿仰天大哭。

秦基业和众少年,明白这下子要到真正的结局了。

吃罪受打的晋王安庆绪和宰相严庄也意识到就快得救了,就快解决了。

果然,李猪儿忽然夺过安禄山手里的金错刀,狠狠砍向安禄山突起的肚子,说:“俺的雀儿丢了倒也罢了,横竖许多年了,可俺妹婿得留着他的□□儿,叫俺两个妹子做得女人,做得许多男女孩儿的娘亲!”

安禄山颓然跌到,呼哧呼哧喘息,一会儿看着又砍刀向自己肚子的李猪儿,一会儿瞅见自家开裂的肚子里滚出白花花血淋淋的肠子……

晋王殿下和宰相大人反应过来,双双来到安禄山前头后脚,一个抓住头,一个摁拄头,而明白这个意思的李猪儿最后给了安禄山的肚子狠狠一记:跳将起来,将金错刀的刀锋戳入安禄山肚子偏下,——那也是□□所在位置。

“别了小夫人,别了小庆恩,”安禄山狂笑道,“别了大……大燕——国。”

听得父皇临死也结巴起来,已是大燕国嗣君的安庆绪大为恐慌,说:“这杀的明明是他,为何听起来反倒是我自家?!”

严庄却笑道:“陛下宽心:那不是陛下,那是前陛下,你的阿爷,——你原本便不是结巴的,临终结巴的阿爷岂是你自家?”

“对了!”安庆绪恍然大悟,“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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