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顽童时代之姐,真苦了你(1 / 2)
爹坚持告状讨说法,苦不堪言。
家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在学校,好多同学不和我1起玩了,莫名孤独。其实,我的孤独和姐承受的痛苦比较起来,根本不值1提。姐遭遇的是煎熬。
麦收后,队里安排社员往地里送粪,粪是用烂柴草、牲口粪和土沤制成的。1人1辆小推车,推车车楼子两边,分别放两个长方形的荆条筐用来盛粪,人在后面架着车把。为了分担两个胳膊的力量和利用好全身力气,在两个车把顶头拴上1条宽带子,俗称襻,搭在肩上。
张武德把本该是男人干的送粪的活派给姐。
刘流为向张武德表示忠心,证明和我家势不两立,佝偻着水蛇腰,阴笑着1张长期烟熏酒泡蜡黄的脸,向姐的筐里卖力装粪,高举铁锨拍实。装1锨拍1下,装1锨拍1下……1直装到、拍到高出车楼子,像座小山才停手,然后,拄着铁锨把,等着看姐求饶的可怜相,或者因倔强而推起来寸步难行的窘态。
所有干活的人,都明白刘流和张武德的歹毒用意,可个个假装视而不见,深谙多1事不如少1事的处世哲学。
姐2话不说,高高挽起灰白的粗布褂子的两只袖口,搓了搓汗津津的手,把襻搭在肩上,抓住车把,弓腰使劲,推起来便走。
张武德双手叉腰站在1边,满意地看刘流1眼。
刘流开心地点点头,晃晃拄着的铁锨把。
推着粪在硬路上还好说,最艰难的是进入塇塇的刚拔过麦子的地里,56百步的地头,先到先就近倒,后到依序往远处倒。姐每趟都是倒最远的那1个。
姐用嘴咬住两根粗长的辫子,双手青筋暴露,死死抓住车把,如同1头负重前行的牛,低头、抻脖子、弓紧身子,蹬直的双腿如同两个木桩子,每挪动1下,身后就是1个深深的印迹,汗流如注的脸时不时贴在大粪上。车子像蛇1样扭着,襻如同钝锯在肩上来回磨着……姐的两个肩膀,染红1道道血印子。
和姐同龄的天虹叔,看着于心不忍,每趟都会就地放下已经倒空的小推车,走过来帮1把。
天旱,太阳燥。送粪时,尽管人人热得大口喘着粗气,可都要穿好厚厚的粗布褂子。因为推动车子,主要靠搭在肩上的襻来受力、着力,再皮糙肉厚的光肩膀,也承受不住襻的反复摩擦。
空车返回队里时,男人们齐齐把褂子脱下来抹把汗,搭在车楼子上,推着车跑前跑后,活蹦乱跳地互相逗闷取笑。
姐疲惫地跟在人群后面,脑门上流下来的汗水,蜇得眼疼。放下车子,拽住褂子领口,缩着、歪着脖子擦1擦,抓起车把,3步并作两步赶上人群。
娘为爹的事又气又怕,45天来低烧不退,勉强拖着软塌塌的身子,为全家人做顿饭,不能到队里出工了。
晚饭后,是姐最轻松的时候,姐手脚麻利地收拾完饭桌,刷好锅,端起炕边放着的针线小簸箩,走出屋门,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借着微暗的夜光,熟练地给我们纳着鞋底。
愁眉苦脸的爹下炕穿上鞋,抓起躺柜上的烟袋,扫我们弟兄几个1眼,说声:“趁着晚上还凉快些,抓紧时间去学习吧。”走出屋门。
估摸爹已经走出大门,我跑到姐身边,1屁股坐在地上,“姐,你这1上1下飞针走线的,真是好看。”
姐把粗针在头发上蹭蹭,凭着感觉,用手指上戴着的顶针,快速把针从鞋底的下面顶出来1截,5个手指并拢捏住,胳膊1扬,连针带线拽出来,回手贴着鞋底握住线头使劲抻1下,1个纳鞋动作完成,接着再从上面往下穿……“好看能当饭吃,能给你好看出鞋来?春天给你们做的鞋,到现在穿得都大窟窿小眼了。麦收1过就到秋,我这当姐的,不能让你们光脚挨冻去上学呀,得赶着点,给你们哥几个每人做双新鞋。”
我靠近姐闻了闻,“姐,你这褂子,汗味都呛鼻子了。”
“昨天洗的褂子还没干。反正每天在粪堆里滚来滚去,再将就1天吧。”
“男的热了都能光膀子,你可以只穿汗衫呀。”
“宁可热死,也不可以在人前只穿汗衫,那可是丢8辈子人的事。”
“你是不是脸皮太薄呀?我在大街上,常看见结了婚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女的,只披着褂子,就是穿着褂子的也敞着怀,里边什么都不穿,坐在树荫下有说有笑热闹着呐。”
“我们没出嫁的姑娘规矩多。”
“那,姐,你早点找个婆家呗。”
“我找婆家走了,光靠咱爹咱娘能养活你们,能供得起你们上学?”
“是够呛。姐,真苦了你。”我把头贴在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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