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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丢下碗,跑出去也扯着嗓子大喊,边喊还边找经常凑齐一起玩的小孩问:“你们有没有见过福香?”

把队里的小孩问了个遍,孩子们都说没见过福香,这事也惊动了三队长陈大根。

=0他跑过去问陈老三:“怎么回事?福香还没回家吗?”

陈老三紧张极了,手不停地抖,差点绷不住一□□代了。好在梅芸芳及时赶到,拯救了他。

“没啊,她吃了午饭就出去玩了,一直没回来,眼看天黑了,我忙叫孩子们出来找,但把村子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大伙儿,今天有谁看到咱们家福香没?”梅芸芳一脸焦急地说。

大家都说没看见。

梅芸芳搓了搓手说:“会不会跑到隔壁四队去玩了?”

两个小队离得极近,就隔了一条路,孩子们经常互相穿门。

陈大根说:“我去看看,陈老三你去五队问问,村子里不忙的都出来帮忙找找福香。”

他发动全村的人,将村子里都找了一遍,又去临近的两三个小队问过了,都说没见过陈福香。

这时候天完全黑了,榆树村还没通电,连手电筒都没两把,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法找人,可不找到人又不行,天寒地冻的,真在外面冻一夜,就是没冻死也会被冻出病来。

陈大根和村里的男人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有人说:“她会不会去了山上?”

要真这样,那根本没法找,大丘山那么大,又不确定她到底去没去,上哪儿找?

陈大根只得让大家解散。

“老三,明天一早咱们上山找人。”陈大根拍了拍陈老三,“你也别多想了,先回去睡觉吧。”

次日清晨,天刚麻麻亮,连早饭都没吃,陈大根就领着村里的男人们分几队上山找人。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全小队都惊动了,陈老三害怕极了,缩着脖子,像只吓傻了的鹌鹑。

梅芸芳看了就来气:“你怕什么,这个事,烂在肚子里,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闹大才好呢,闹得越大,说明咱们尽心了,回头你那好儿子回来,也挑不出咱们的错处。你快一起上山找人,别露馅了,我在家煮红薯饭,中午让队长他们都在咱们家吃,今天辛苦大家了。”

陈老三战战兢兢地上了山,从头到尾苦着一张脸,大家还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女儿,完全没想到他是因为心虚。

***

陈福香不知道,因为她的失踪在村子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清早,她起床就闻到了炸猪油的香味,循着香味,她找到了老路家的灶房。路嫂子正在锅前忙活,老路在烧火,还有三个小孩子眼巴巴地凑在锅边,盯着锅里的猪油,直流口水,路嫂子赶都赶不走。

“把你们的碗端过来,一人一小勺猪油渣,吃了就赶紧走,别凑在锅边,烫到有你们哭的。”

三个孩子一听有吃的,顿时乐得笑开了花,争先恐后去拿碗。

路嫂子给他们一人一小勺:“好了,都出去玩,别进来凑热闹了,剩下的都是给你们爹送去的。”

把孩子们打发了,路嫂子又招呼陈福香:“福香,你也去拿个碗来,尝尝婶子炸的猪油渣。这是你叔昨晚进城特意托人买的三斤猪板油,炸了打算留一小碗在家用,剩下的给我那两个修水库的儿子送去。修水库可是个力气活,吃的又没什么油水,时间长了,就是再壮的汉子也受不了,回来啊,都得脱层皮,甚至还有累死、饿死的。这猪油拿去给他们拌饭吃,也能补一补。”

听说还有累死、饿死的,陈福香吓懵了,连连摇头:“婶子,我不吃猪油渣了,哪里能买到猪板油和猪肉啊,我也要给我哥哥送去,他肯定累坏了。”

昨晚聊天,路嫂子已经知道他们兄妹俩在家的状况。这兄妹俩都是可怜人,哥哥才十八岁就去修水库了,妹子还被家里给丢了。

但再同情他们,这猪板油也不好买,没票没关系,有钱都买不到。

“别留了,分成三份,给三个孩子送去吧,昨晚也是多亏了那头羊,别人才卖我这么多猪板油的。”老路发了话。

路嫂子有点心疼,舍不得,可看陈福香这副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料想她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加上这份猪油还有陈福香的功劳,便答应了。

“成,我另外拿着碗装。”路嫂子想通了,做事也很痛快,一口应下,还提醒陈福香,“你要不要买点鸡蛋煮熟了给你哥送过去?这天气冷,煮鸡蛋能放好几天。”

陈福香知道鸡蛋是好东西,连忙点头:“买,婶子,我买。”

“行,炸好猪油,我去村子里给你买,五分钱一个,你要买多少个?”路嫂子一边翻动铲子,一边问。

陈福香想了想说:“多一点吧。”

她有二十几块钱呢。

最后路嫂子帮她买了二十个鸡蛋,煮好了,连同猪油渣,放在篮子里,上面用一层白布盖上,拎着出了门。

为了省时间,老路从村子里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载陈福香一起去祁家沟。

陈福香这还是第一次坐自行车,觉得新鲜极了,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自行车的横杠,就这么一个铁疙瘩,怎么骑上就能跑呢,比人都跑得快,也比古代那些上山拜佛的达官贵人的马车跑得快,真神奇。

“叔,这自行车多少钱一辆啊?”陈福香也想拥有一辆自行车。

老路被她的敢想给吓了一跳:“一百多块,这可不光要钱,还得要票,咱们农民不发自行车票,就是城里人也不是谁都能弄到自行车票。”

陈福香垮下了脸,怎么买什么都要票啊,她以前在寺里怎么没听说过,哎!

老路的自行车骑得不慢,但整整五十里地,又都是不平整的泥土路,还是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骑到祁家沟。

到了地方,陈福香发现,这片地方极为广阔,但更让人震惊的是,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被人用手硬生生地挖出了一个两三丈深,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坑。

无数的青壮年男人们弯腰弓背拿凿子敲打着地下坚硬的岩石,然后用扁担挑着竹筐,将这些石头和泥土运出去。大冬天的,他们只穿了一件秋衣都热出了一身的汗,背都打湿了。

这么多人,哪一个是哥哥?

还是老路有经验,领着陈福香直接去了伙食团,问清楚了每个公社用餐的范围,再去找人就轻松多了。

“他们现在在干活,那边石头多,比较危险,咱们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等着,很快就要开午饭了,他们一会儿就回来。”老路把陈福香留在了前进公社吃饭的桌子前,自己去东风公社等儿子了。

陈福香坐在简易木板拼凑的桌子旁,等啊等,等得她望眼欲穿了,终于一大群满身都是汗的男人冲了进来。

“于大妈,今天中午吃什么?”

打饭的大妈嗓门很大:“好菜,白菜豆腐。”

一听有豆腐吃,小伙子们都老激动了,争先恐后地拿着饭盒去打饭。

陈福香找啊找,找了半天,终于看到她哥进门,她立即招手,欢快地喊道:“哥,哥……”

陈阳听到声音,循声望来,见到陈福香,惊呆了,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赶紧揉了揉眼睛,见妹子还在,立马将饭盒塞给身后的陈建永,拔腿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陈福香:“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你啊。”见到最亲的人,陈福香笑得眉眼弯弯。

“傻丫头。”陈阳抬起手想摸她的头,瞧见自己手上裂开的口子,又讪讪地锁回了手,“福香,你坐这儿等哥,哥给你打饭,今天有豆腐吃。”

说完,他又噔噔噔地跑回了排队的队伍。

排了约十来分钟,陈阳和陈建永端着饭盒回来,坐在她身边。陈建永诧异地看着陈福香:“这么远,福香怎么来了?”

“我来看哥哥。”陈福香还是那句话。

陈阳看着她灿烂的笑脸,嘴角也漾开一抹笑,将饭盒推到她面前:“别说话,先吃饭,天气冷饭凉得快。”

陈福香接过饭盒,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埋头吃了起来。见她吃得香,陈阳简直比自己吃了还开心,就那么盯着她看,哎,自家妹子又瘦了。

陈建永在一旁见了简直不忍直视。他提醒陈阳:“你下午还要干活。”不吃饱哪有力气,每个人每顿的伙食都是有定量的,他把饭让给了他妹子,他吃什么?

陈阳还是笑:“没事。”

陈建永没脾气了,瞪了陈福香一眼,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姑娘是个傻的,哪懂这些。没辙,他把自己的铝皮饭盒盖子挪过来,拨了三分之一的饭菜,推到陈阳面前:“凑合吃吧,还有一下午呢。”

陈阳也知道,不吃他下午没力气,接过饭盒盖:“谢了,晚上我帮你洗衣服。”

陈阳把饭盒盖上的饭吃完了,那边陈福香也吃饱了。她留了左边半饭盒的饭,推给陈阳:“哥,你吃。”

陈阳接过饭盒,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刚扒了两口,忽然,一只白白嫩嫩的鸡蛋掉进了他的饭盒里。

他吃惊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陈福香。

陈福香眨了眨眼:“哥,快吃啊,你说的,饭要冷了。”

“你哪儿来的鸡蛋?”陈阳问,他可是很清楚,他那个好继母不可能这么好心给他捎鸡蛋过来。

陈福香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只鸡蛋,推给了陈建永:“建永哥,你也吃。”

这下连陈建永也吓得不轻,一只不够,又来一只,还送给他,她一个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阔绰了?

见两人都呆呆愣愣地望着她,陈福香拿起篮子,催促他们:“快吃啊,吃完还有呢。”

陈阳这才反应过来,手伸过去掀起白布的一角,看清楚篮子里密密麻麻的鸡蛋,他的心脏都差点停了。

他以为他妹子是在家里受欺负了来投奔他的,结果却是给他送温暖来了。

李瘸子伸手,让刘四扶他起来:“这娘们吞了我的钱不肯还,咱们就住她家了,她什么时候给钱,咱们什么时候走。”

刘四是远近闻名的二流子,比李瘸子还混。听说不走,他猥琐的目光越过梅芸芳,落到扎着红头绳的陈燕红身上,笑呵呵地说:“好啊,说不定咱们俩还有做连襟的缘分。”

陈燕红气得小脸雪白,赶紧往梅芸芳背后躲,梅芸芳一边护住女儿,一边大喊:“老三,老三,人都欺负上门了,你死哪儿去了。”

“我,我在这里。”陈老三结结巴巴地说。

就他这幅怂样,刘四根本不怕,还上前拍了拍陈老三的肩:“老丈人,家里有吃的没?我快饿死了。”

说着,竟然就大喇喇地往陈家走去,直接进门,找到灶房,拿起一只大碗,盛了满满一碗玉米糊糊,呼哧呼哧地喝了起来,边喝还边吆喝:“李瘸子、麻三,这玉米碾得碎,还放了块猪油,挺好喝的,你们要吗?”

有吃的谁不要,麻三也进去盛了一大碗,而且铲子还把黏在锅底的锅巴都给铲干净了。

看到晚饭全没了,本来还嫌玉米糊糊不好吃的陈小鹏哇地一声哭了:“你们这些坏人。”

刘四根本不把他当回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丢到一边:“小鬼,别没礼貌,喊姐夫。”

看到好好一个家被这群人给折腾成这样子,梅芸芳是又气又恨,恼怒地瞪了陈老三一眼,没用的东西,连婆娘娃都护不住。就他这样的孬种怎么生出陈阳那个狼崽子。

梅芸芳推了一把陈燕红:“去叫你大根叔。”

都一个村子里住着,陈大根这个做队长的早听到陈老三家的闹剧了,他看不起陈老三,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过来。

这时候,李瘸子三个已经把陈老三家当他们自个儿的家了,吃饱喝足,三人抱了一大捆干稻草铺在陈家的屋檐下,躺在草堆里吹牛打诨,自在得很,赶都赶不走。

看到陈队长过来,梅芸芳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样,赶紧迎了上去:“他大根叔,你得帮帮忙,中午你也看到了,这个李瘸子说得好好的,把咱们家福香接走了,结果才一个下午,他又跑回来退婚,你说这传出去,以后咱们家福香以后怎么做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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