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決(2 / 2)
她侧了侧头,眯着眼仔细听了听,笑道:“利落是利落,怎么听起来抓耳挠心的,像是要留下来再弹一曲的意思?”
沈筝的声音没有很细,却格外动听,尾音上挑后会发些厚,带着若有若无的鼻音,越过丝竹之音钻到了谢齐然的耳朵里。
他是有些醉了。
面前弹琵琶的女子像是重了影,生生一分为二,一半是沈筝的笑,一半是沈筝的泪。
幻象之所以是幻象,是因为它只是梦中的美梦,和酒醉后张着血盆大口的鬣狗。
让你沉迷在不悟暗夜之中,又让你惊醒于天光微亮之时。
谢齐然心中翻过无数思绪,面上倒是和往常无异,挂着淡淡的笑,却簇着浅浅的眉。
他张了张口,靠在矮榻上,低着眼问道:“她来了吗?”
“王妃就在外面。”沉晔终于等到沈筝的出现,此刻的语气里也有一些不难听出来的急切。
沉晔在醒酒茶中加了块姜丝糖,化了以后喂给了谢齐然。
他不是没见过谢齐然喝醉的样子,可今日这做做样子的几杯酒,竟然让他醉成了这个样子。虽说和往日醉酒时一样不吵不闹,但是眼神中总透出半分沉晔看不懂的东西。
就在沉晔弯着身子给谢齐然披外袍时,沈筝领着王決进了屋子。
张老板假意阻拦了两下,就识相地把屋里侍候的人全部打发走,自己退到了屏风后面。
谢齐然垂着头,发冠松了,头发也散开着,他的面容被掩在一片阴影中,沈筝一时竟未能认出来。而身旁的王決走了两步,瞧见谢齐然身上绣着皇家徽纹的外袍后,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头,行了大礼。
王決的动作让沈筝往前迈的步子突然顿住,她抬眼看了一眼沉晔,又扫了一眼王決,冷道:“王大人倒是挺识趣的,礼数做的也是无可挑剔,可你却没抱什么好心思吧。领我来这雁风楼的是你,探查王爷在哪的是你,现如今到了这,乖乖磕头行礼的也是你,我怎么倒觉得这里有不少讨好的意味呢?”
这段话沈筝说得颇有当年做皇后时的气势,若是放在县令府,定会让那叶县令颤着身子不停认罪。
但王決并没有,他将头微微抬起,让他的声音不会被闷在垂地的外袍之中:“下官王決,是南临县令府的主簿,曾经在大殿上有幸见过王爷一面。先前在县令府对王爷多有不敬,所以才想寻机会向王爷告罪,请王妃恕罪。”
饶是在一旁躲着不想淌浑水的张老板听到了这话,心底也有些打鼓。这位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芝麻小官,见到谢齐然竟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说些话外音。
沈筝当然也听出了深意,往侧边走过,站在王決直对着谢齐然的方向,挡住了王決的视线。她抬头,发现谢齐然也刚好睁开眼,微眯着眼睛地朝她看了过来。
这分明不是清醒的眼神,沈筝仔细嗅过,确实在恼人的脂粉味道中察觉到了一丝酒气。她朝着沉晔使了眼色,走上前坐在了谢齐然仰靠着的塌前。
“王大人想说什么不如直说,朝堂上人才济济,王爷可不会记得每一个上过大殿的人。”她盯着王決头上的官帽,说道,“南临离京城山高路远,县令都入不了王爷的眼,何况你呢?王主簿。”
“下官并没有攀附王爷的意思,”王決被沈筝呵斥,倒也不慌,“只是,若是王爷和王妃不想见下官,下官也断不会有机会在此向您陈情。”
此言一出,沈筝愣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朝谢齐然的方向凑了凑,刚要开口,却听到身后的人出了声。
“王大人,你是聪明人,既能看出来本王引你过来的意思,更要拿出点诚意来。”
谢齐然的声音带着酒后的慵懒之意,他因饮过酒而发烫的手轻轻放在了沈筝的肩膀上,微微用了力。
这是让她安心的意思吗?沈筝稳下心神,刚想再套套王決的话,却被谢齐然打断,他对着王決说道:“王大人先回去吧,若是你想明白了,便再来雁风楼找本王。”
王決跪在下侧,刚想回应,那个温润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不过,下一次来,王大人空着手可是见不到本王了。”
谢齐然低笑了一声,指着躲在屏风后的露出半截白色衣角的人,说道:“张老板,你倒是寻了个好地方听墙角,赶紧替本王送客去。”
张彦峯也不是打算偷偷摸摸地听,可被人戳穿总是有些尴尬,他清咳两声,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甩开折扇,瞪了一眼谢齐然,懒洋洋地说道:“王大人,请吧。”
沉晔见护送沈筝的侍卫已然归来,便也放下心,待王決和张彦峯走后,从窗户上一跃而下,不见了踪影。
沈筝看着沉晔一闪而过的背影,下意识地问道:“沉晔侍卫的轻功竟然这般好?”
谢齐然方才强撑着的清醒早在王決转身时就已消散,此刻他朦胧中听到沈筝在说沉晔好,便一把攥住沈筝的手,牵着她往窗户那走。
边走嘴里还一边小声说着:“我的轻功更好,比沉晔好,比师兄好,就连师父也比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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