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回(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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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怀伸出手来,仿佛捧着一本看不见的书册,在空气中寥寥草草翻了几页。

“有了。”他笑了笑,“既然鹿爷亲自来了,那我便带您去一遭。”

鹿河示意拉怀带路,然而拉怀看了一眼傅柔娘,意味深长,“您和杜先生自然可以进,但是这位,可是生魂啊……”

鹿河一把拉过拉怀的手,有意无意拍了拍。

拉怀眯着眼,直勾勾看着鹿河将一块鸽子大的金块拍入了自己的掌心,乐活得魂都找不着了。

他麻溜地带着鹿河三人,通过一条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甬道。

周围弥漫着腥味恶臭的血水味,杜彧和鹿河早就习以为常,但是傅柔娘这种刚死的生魂一时半会儿还适应不过来,直扶着墙“哇呜”一下呕了出来。

拉怀窘着脸,“那么大岁数了,真不容易。”

一炷香后,拉怀驻足于一扇铁铸大门之前,大门上的虎头锁尖牙森森。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尖牙上一划,一股黑烟弥漫而出,虎头眼睛动了动,嗷嚎了一嗓子,便将这沉重的铁铸大门缓缓打开。

拉怀脚步飞快,也不等待鹿河一干人的脚程。

因傅柔娘实在是走得慢,鹿河秉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直接背起了她,一溜烟便冲到了最前面。

拉怀惊愕地看着鹿河不费吹灰之力地走在最前面,赞叹道:“真是条汉子……”

文文弱弱的杜彧很是彷徨,这件事情本该是他来做啊……

鹿河神情凝重,这里是十殿阎王的相连通道,直接与十八层地狱相连接,而通过这扇虎头门,进入的便是比十八层地狱更加炼狱的地方——无影殿。

只要被送进这里,所犯罪孽简直比外面十八层地狱还要恶上十倍百倍不止。

之所以叫无影殿,是因为此殿并不设任何刑法,只让生魂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无吃无喝无光无声,终日面对自己,甚至连影子都没有,想死不能死,毕竟,本来就是死的。

难怪在十八层地狱都找不到人,竟然是关在了这。

杜彧一进此处,不由地汗毛直竖,压抑的感觉贯穿胸膛,似乎要将五脏肺腑都挤压殆尽。

鹿河无奈,只能让他止步,

自己带着傅柔娘前去寻人。

拉怀屁颠屁颠地蹦跶着,拿了金子之后更是脚下生风。鹿河心想,看来这在十八层地狱当差,可比外面的鬼市油水要多得多。

鹿河不由开口问道:“拉怀,你这一个月得有多少地府通宝?”

拉怀嘿嘿一笑,“鹿爷,我们酆都当差的,还能有多少?”

得了,不愿意说,等于没问。

跟着拉怀,鹿河背着轻飘飘的傅柔娘驻足于一个石窟房前,石砌成的门几乎看不出来缝隙,若不是拉怀示意了一下,根本发现不了这里居然有这么一个隐蔽幽寂的石门。

拉怀又是在门上划破手指,黑雾漫出,门锁开启。

鹿河好奇道:“若划破我的呢?”

拉怀阴森森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鹿爷您就再也出不去啦……”

鹿河:“……”

有点尬。

拉怀开了石门,鹿河焦急地伸长脖子看去,只见里面飘着一团东西,模糊不清,在这漆黑的屋子中根本看不清到底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萧省将军。

拉怀嘿嘿笑了笑,“鹿爷,您仔细核对一下,可是这位?”

要她核对?她怎么核对,她压根就没见过啊,再说了,这一团不成型的雾,怎么辨识?

鹿河示意傅柔娘前去辨认。

傅柔娘大着胆子,颤颤巍巍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这团不成型的东西。关了那么久,连魂都结不住了,当真是受尽了世间万刑。

傅柔娘轻轻问道:“……萧郎,可是你?”

本以为那团模糊不成型的影子不会有什么反应,哪知傅柔娘话音一落,那雾蒙蒙的影子微微颤了颤,竟转身面对这个年近八十的耄耋老人。

鹿河看得出,这团影子在颤抖,数不清的千言万语都堆之如山。

只听沙哑的声音,似蛇般“嘶嘶”作响,“柔娘……”

鹿河一喜,这一团,还真是萧省。

拉怀嘿嘿笑了笑,“怎么样,鹿爷,没错吧?我拉怀掌管这无影殿成千上万的极端恶鬼,谁我揪不出来?”

鹿河很是看好地拍了拍拉怀的肩,低声道:“这人我带走了,回头你跟你主子秦广王说说。”

一听鹿河要带人走,拉怀脸色一变,“哎哎!鹿爷,你要把人带走?”

“是

啊。”

大费周章跑到这血池肉林的十八层地狱,踏了尸骨,踩了残骸,该不会以为她就是来观光旅游的吧?

就算是观光旅游,还驮个老太太?

拉怀立刻变了脸,“那可不成!酆都的规矩您是知道的,我可是给鼠神的面子才带您进来寻人。这萧省乃是重罪之人,您若没有五殿阎王爷的首肯,断断是带不走的。”

鹿河皱了皱眉,“萧省一事乃冤案,此次我来提人也是上报了阎王的,连你们秦广王都知晓,你若不信,大可去查问。”

萧省一案,杜彧早在半个月前便上报了天子殿监察司的陆判,备案在录。只是这十八层地狱大大小小加起来数百千座小地狱,难以查询。

拉怀有些狐疑地看着鹿河。

鹿河的名声他自然是知道的,鼠神庇佑下长大的孩子,又有十殿阎王和酆帝的照拂,从小到大没少惹过事。正事没怎么干,祸事倒是一大堆,如今她亲自来提人,反倒有些不那么让人信服了。

见拉怀满面的不信任,鹿河有些恼怒,她一把揪过拉怀的领子,将他摁在了墙上,扬手一鞭子抽在石室的地上。

“啪——”

一声闷响,响彻无影殿,回声万千,期期艾艾。

“放不放人?”

拉怀一颤,惧怕地看着鹿河,“不是,鹿爷,不是我不放,您要不先出去请了阎王爷的手谕,我才能放人啊。”

鹿河彻底懵住,脑子怎么就一下子没悟过来,这些日子真是想男人想过头了。

阎王爷的手谕就在杜彧那,然而那个没什么能耐的死秀才因受不了无影殿的压抑,还在外面娇滴滴地侯着她呢。

鹿河没好气地说道:“把这位将军给我看好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无影殿找到杜彧拿了手谕,又忙不迭折了回来。

拉怀以为鹿河只是诓他,但见鹿河真的有手谕,不免有些懊悔,这怕是得罪这位小祖宗了。

然而鹿河并不想与之过多纠缠,她打开那枚装了魂小竹筒,将那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吸了进去,拉上傅柔娘,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无影殿。

鹿河一路狂奔回百鬼汤浴,也不顾蘩娘的骂骂咧咧和询问盘查,拖着胆战心惊的傅柔娘便进了一处内室。

她拉上

窗户,点燃根漂浮在半空的白烛,将小竹筒握在手心仔细摇了摇,等了半晌,拔开栓子,指尖轻轻一勾。

一条新鲜的生魂被她无形的阴力勾出,由透明变得饱满,那团雾蒙蒙的影子,逐渐显现出人形,立在傅柔娘的面前。

待那团迷雾散去,俨然是个备受折磨过的人形,身上布满了血窟窿,十根手指皆无指甲盖,两膝被挖空,甚至左边一整条胳膊都没有最上面的那层皮。

人不似人,鬼不像鬼。

这就是饱受酷刑而死的萧省将军。

傅柔娘满是褶子的脸再也挂不住任何的表情,她老泪纵横,想伸手摸摸这个血糊糊的人,却又无从下手,毕竟,没有一块皮肉是好的。

凡间受了罪,阴间还要受。

也不知这老天到底有没有开眼,竟让人蒙冤至此,令人发指。

鹿河悄声退出,让二人相叙,虽然不知道六十年久别重逢能说什么,但总归是相见了。

只可惜,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她引以为傲的酆都,竟然也受妖兽蒙蔽,断错误判。

鹿河靠着百鬼汤浴的大门口发呆,看着漫漫黄路,忘川河静静流淌。

这时,杜彧踱着步子而来,手负背后,似乎拿着什么好东西。

但是鹿河现在根本毫无兴趣,只对杜彧道:“借钱没有,泡澡直接上二楼,今儿我鹿爷没心情跟你喝酒聊天。”

杜彧笑了笑,“萧省呢?”

鹿河指了指里面,“跟柔娘叙着呢,我总不好站边上看吧?”

杜彧深吸一口气,拎了壶滹勺酒递到她的面前,“喏,白兄那拿来的酒,他知道你喜欢喝。”

“还被关着呢?”鹿河也不客气,一把夺过酒壶,猛灌了一大口。

“关着呢。”杜彧无奈摇头,“我平日里去敖岸山找他,夫诸上神也是百般刁难,正常正常,别往心里去。”

“我鹿爷是往心里去的人吗?”鹿河没好气道。

“自然不是,不过,我也不知道夫诸老爷子是怎么了,其实他平日里对我也说不上客气,但并未发如此大火。”杜彧望着门外暗沉沉的黄天,小声道。

“我跟他……呃……被他爹娘看见了。”鹿河脸一红,不自然地沉了口气。

“你们……发展到?……”

杜彧顿时惊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支支吾吾道:“……你们在床上被抓了?”

鹿河一听,猛地推开杜彧,把他往门外赶,“滚滚滚,想什么呢!”

杜彧扒着门框,有些无奈,“鹿爷,鹿爷,消消气。”

鹿河没好气看了他一眼,靠着大门口,自顾自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玩着玩着,掰了一片,鲜血涌出,下一刻又有一片新的指甲长了出来,完好无恙。

杜彧脸一抽,看着鹿河拔指甲玩,按住她的手,“心里不舒服,也不能自残吧?”

鹿河心里难受,转开了话题,“怎么,你近日不用托梦?闲得很啊。”

杜彧挠了挠头,“我不是收了几个徒弟吗,这几日他们坐镇,我就偷会懒了。”

鹿河笑了笑,深叹一口气,“秀才啊,你说萧省一案,到底是误判,还是不敢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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