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多情却被无情恼(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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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发被北风吹乱、肌肤煞白,明明一副狼狈模样,偏生笑得灿烂,石尉寒乍见之下着实被惊住,正想张嘴说话,又被她牵了手走向书房。

他注意到她的手很冰,即便隔了衣袖还是能让他感到上面的寒意,他心里有些自责,准备为她捂手,她却忽然放开了他。

他不解的看着她走到了书案前,弯腰用左手拾起了地上的毛笔。

“大郎,可否有劳你为我磨墨?”

石尉寒以为她不能接受右手不能再握笔的事情,还欲再试,一时间,心痛如刀绞。这些时日来,她有多痛,他便有多痛。他是个男人,不能好好保护她,反因为他那日的一时气愤丢弃了她,让她遭此厄运。

愧疚,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利器,在他身体里剐出碗大一个疤,时时刻刻都在滴滴答答的流血,让他下意识想要躲闪。

江子萱久等不到他的回应,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着他,小声唤道:“大郎?”

石尉寒回神,勉勉强强牵动嘴角笑了一下,说:“三娘,你看你手脚冰凉,肯定是受了寒,不如先回屋去暖和一下,再……”

“大郎!”江子萱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那砚台,轻声却很坚决的说:“有劳大郎为我磨墨!”

石尉寒低声长叹,面对笑意盈盈的江子萱,他感情十分复杂,忽然间,好似到了迟暮之年,看着眼前不服输的女孩倔强的要下地走路,明明知道她会摔得满身是伤,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也无法阻止她,只能心痛的在旁边看着!

因为伤痛,是她成长必须经历的东西。

他无声的走到她身边,为她将磨研好,而后退到一边。

她没有换右手握笔,依旧是用左手握着,蘸了墨汁,在白纸上慢慢书写起来。

石尉寒有些诧异,随后面上露出喜悦,听说丘聃年轻时候能够左右开弓写字作画,难道江子萱也能做到?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猜测不对,她每写一笔,手都会不可抑制的颤抖,这显然是生疏所导致的。

没有多久,江子萱放下了笔,看向他,道:“大郎,你来看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

石尉寒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再看向桌案上,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大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他张了张嘴,在她欢喜的注视下,几乎不敢说出实话。

没有得到他的评价,江子萱略微不满,嘟嘴又问道:“大郎,为何不说话?你是不是觉得我这字不堪入目?”

石尉寒心头酸涩不已,她以前的书法,已有大家风范,可如今这左手所写出来的字,像是七、八岁的稚子所写……

他的喉头,好似被什么东西哽住,眼睛微黯若蒙了层雾气,再次勉强笑了笑,欲找些话夸奖她,让她不至于太难过。

谁知,又听她问道:“大郎,你可是觉得我这字与七岁稚童所写一般?”

他身体一震,对上她的杏仁大眼,实在无法说出假话,只得僵硬的点了点头。

再次出乎他的预料,她不但没有难受,反而笑了起来,欢喜道:“大郎,我五岁识字,花费了半年时间才能勉勉强强用右手握住笔,第一次写出来的东西横不平,竖不直,难以辨识。可是你看我的左手,这才是第一次写字,就有了七八岁时的功底,若是我勤加练习,再辅以多年的心得体会,是不是顶多八、九年的时间我就又能做回原来的江三娘了?或者,我天赋犹存,不消一年半载,就能熟稔用左手书画了。”

说到此,她一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腕,继续道:“大郎,我记得八个月前,我初次见到谢将军时心情沮丧,他指着一个卖鞋的老妪对我说,那老妪若是卖出去了绣鞋,虽然换得了钱财,可晚上还要继续赶制绣鞋。若她卖不出绣鞋,晚上虽然可以休息,却未必欢喜……那话,是你教他说的吧?”

石尉寒不明白她为何会提起此事,但想着她坚定的神情,和自信的话语,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道:“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还记得。”

“记得,我一直记得。忘记的,恐怕是大郎!”

“我怎么会忘记?”

“既然没有忘记,大郎更不该忘记曾经自己的睿智、开朗与豁达,我现下虽陷入了困境,就如同卖不出绣鞋的老妪,未必不会有另一番际遇和欢喜。大郎为何要心怀愧疚,为何害怕看我写字,为何刚才眼神闪躲?”

石尉寒被她这一说,如醍醐灌顶,愣愣看着她好半响,才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他知道的,她一向比旁人有见识,多年前,在他仍是孤傲纨绔子弟时,她便可以慧眼看天下,一画惊醒他。

现下,他以为自己足够睿智,可到底还是不如她,她明明是个女子,明明遭遇了所有的苦痛,却反来安慰他。

他紧紧搂住她,恨不得将她融到自己的身体里,喃喃道:“三娘,是我糊涂了!”

江子萱的一只手环在了他的腰上,说出这番话,她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尽管知道前路很难,尽管知道她还是会面对无数的奚落和嘲笑,她还是能从阴影中慢慢走出。

她吸了一口气,他的怀抱真是温暖,令她念念不舍。

好一会,她又开口道:“大郎,你看我并没有因为失去右手而一蹶不振,你也不要为此再背负愧疚……”

江子萱的话触及了石尉寒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还来不及答应,没有想到,她后面的话狠狠给了他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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