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人鬼之间(2 / 2)

加入书签

朱盛一转身回头就走:“跟我来。”

我站着不动,朱盛走了两步见我没动地方,回头疑惑地问我:“怎么?不敢了?”

“我路过这儿能看出你的祸福是你的运气,连句请的话都没有,你当我是上你门口要饭的?对不起,告辞。”我拱了拱手要走开。

朱盛眼珠子一转说:“好,小子,比我还牛,我老朱有请了——”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我在前面走,他一路碎跑地跟在后面。

他的办公室很气派,足足有一百平方的面积,对着门一张大老板桌,老板桌后面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合影照片,竟然是他和一个中央领导的合影。办公桌两侧一边是书架,全是精装书,《资治通鉴》、《二十四史》什么的,光看书不看人,会感觉这办公室的主人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治学之士,另一边是一个博古架,摆的全是疑似从墓里掘出来的盆盆罐罐,单看这个架子,又像是走进了一个盗墓贼的巢穴。

他是做道路工程的,经常挖个古墓什么的不稀奇,我估计他博古架上这些东西都是这么来的。

我年少时,有位老人曾说过易有三不占,他讲的三不占和书上说的不一样,书上的三不占是“不诚不占,无疑不占,不义不占”。这是占卜的仪规,也是原则,那老人说“大异之人不占,大恶之人不占,大善之人不占”。这是由实践得出的真知,没写在书上,但修《易经》深的前辈却都是谨遵不渝。

峨眉山的司马空诠释道:“大异之人你占不得,就像你和玉儿,都是不在卦的,卦象不现怎么占?大恶之人不能去占,坏事做绝的人恶报是逃不掉的,你与他占出了厄运,难道还要去逆天道,替他担当恶业?大善之人不用占,古语有句话叫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孔子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大善人家,不要去给人家乱指点前程。”

朱盛为了一己之利都动了杀机,他要不是大恶之人,世上就没有恶人了。

我还是要为他卜上一卦,能阻止他的邪念最好,阻止不了,那只能是一切听由天命。

朱盛捻起桌上的雪茄,用打火机点燃了,鼓起腮抽了一口,用烟头指点着我说:“你的口气很大啊,自称周易大师,你说我什么?血光之灾?说出个道理来。”

“我既然敢夸口,自然能说出道理,不过我的卦有价,一卦两万。”我不亢不卑地说。

“嗬,价码不低呀,就不知价实相符吗?好,我认你两万,算得准,两万照付外加红包,算不准,离这儿左转五百米,派出所有请,算你诈骗不亏吧?”

我已经看出来,这朱盛不是一个泛泛之辈,能把一个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副省长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要轻视他,简直是自投罗网。

朱盛把八字给我,我推了一番,说他以前的事。

朱盛和梁在道曾在一起上山下乡,后来回城,有一个名额,朱盛让给了梁在道,直到八十年代朱盛才返回冰城,这时梁在道已经是县长了。朱盛回城后,摆过摊,贩过海鲜,开过饭店,做过工厂的业务员,瞎混了十年,到了九十年代,自己开了家皮包公司,租了间大办公室,靠自学的法律知识,与外地的工厂签销售合同,然后等外地的货发过来,用早就设计好的法律空子讹诈对方,用欺骗手段很是坑了一些钱财,赚得最大的一次是,将四川某酒厂的两万吨白酒骗到了东北,然后打起了长达三年的官司,直到白酒卖光了,官司都没结案,后来四川那个酒厂就倒闭了,他也因此而起了家。

朱盛起家后,梁在道做了市长,朱盛衣着光鲜,坐着高级轿车去找老同学,梁在道在知青返城时欠过朱盛的人情,将他视为恩人,当然要待为座上客,又见他已经混出名堂,更是大力扶持他,把一个国营的道路工程公司通过各种手段,用了两年的时间给转制成了朱盛的个人公司。

朱盛这些年靠着梁在道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贪心和胆子也越来越大,冰城的大小道路公司,几乎全被他收入囊中。卢思源对他和梁在道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为了防止梁在道陷得太深,私下里也跟他交流过多次,会议上也旁敲侧击过,但他依然是我行我素。卢思源不得已调整他的工作范围,并从各方面掣肘他再插手道路工程。这就触动了朱盛的利益,他本就是势利小人,黑道白道浸淫多年,崇尚金钱至上,拳头硬是大哥,再者他一直走的是顺风路,哪容得别人挡他的财路,他与梁在道的女婿肖北当然怀恨在心,于是不断怂恿梁在道,要把卢思源赶出冰城。

梁在道这个阴谋全是朱盛一手策划的,他们分工明确,阳光下的事由梁在道出面,背地里的事由朱盛和肖北找人去做,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

我现在能做的是委婉地揭穿他们的阴谋,让他们心有怕觉,就此收手。

我说:“朱总,你十多年前发过一笔横财,这笔财从西南方向来,你也是因这笔财富才从此起的家对吗?”

他十几年前做的这事没有几个知情者,他又刻意隐瞒着这不光彩的经历,被我说破,不由一惊:“啊,十几年前,记不清了,好像有吧。”

“不是好像,是肯定有,”我不容置疑地说,“你现在有头疼的毛病是不是?”

“是的,大小医院都看过,都说是神经性头痛,吃药也不见效,你还能治病?”

“我不会治病,但我能看出你的病是因何而起。就是十几年前那桩生意留下的后遗症,你这边的事了结啦,四川那边的事没完,因为你这笔偏财,有几百口人丢了工作,没了收入,孩子上学都困难。川西有一种叫‘降头术’的巫术你听说没有?就是扎小人,或画像,写上要诅咒的人的名字,作了法术,每天念咒语,直到被诅咒的人最后头痛死去。”

“这个,这个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朱盛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紧张得有些口吃,“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诅咒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心里有鬼,你要不怕那才是真见鬼了。

我说:“是的,不止一个人在做法事诅咒你,我能看到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女人,她丈夫是自杀的,她已经下咒十年了,要不是她求的法术不精,你这十年里运太旺,恐怕你早就倒霉了,还有一个是三年前开始下咒,和你岁数差不多,他三年前来找过你讨债,被你打断了一条腿……”

我话没说完,朱盛已经惊得坐不住了,颠颠地从老板桌后面走出来,坐到我对面说:“兄弟,你是大师,你真是大师,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全算准了,你快说说怎么破解!”

我算准了?我开了天目的,我想看你的前世今生,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激动个屁呀,我还没入正题呢!

我看了看杯子,朱盛心领神会,马上起身给我泡了一杯香茶,恭敬有加地端到我面前说:“大师,请指点。”

我喝了一口茶,在嘴里咂了咂赞叹说:“好茶,真是好茶。”

“当然,这是极品黄山毛峰,进贡中南海的,你走时我送你一盒。”

我看他抓耳挠腮,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说:“俗话说,‘人有三年好时运,时运到了神鬼不侵身’,一般人的运势是三年一轮回,最多六年,你占着几年了?”

“我,我好像自从经商以来一直都很顺,有二十年了吧。”

“你还有几个二十年可活?”我掐着指头算了一下说,“你要修得好,寿在七十三,如果这样懵懵懂懂地活下去,三年后的九月初一是你的大限。”

“三年?!不,不会这样快吧,我今年虚岁才五十四,我爹还没死呢,我这么寿短吗?”朱盛大惊失色。

“你一个人占了二十年的好运,把晚运全透支了,又不懂得积德行善,散财祈福,所以只能折寿了。”

我这不是吓唬他,他的命里就是这个运数,如果他要和梁在道实施了害人阴谋,必将把自己的运势折头向下,阴谋暴露他受刑罚,阴谋不露,他心里受煎熬,三年也是他的大限。

他的事他心里自然明白,他说:“你说修得好?怎么个修法?”

金钱和生命放在一起让一个人去选的话,如果不是弱智,那肯定会选择多活几年,他现在要钱有钱要势有势,无非是争一口气,命马上要没了,争那一口气何用?留的金钱谁替他花?

“你今年要做一件大事,不,这个月你就要实施,这件事成了也必将暴露,如果侥幸不露出去,与你合作谋事的两个人,事后必然要联手对付你,要拿去你的公司,所以,你做的这件事,成也是祸,败也是祸,想要平安,守静不动,散财延寿,或可得善终。”

“你能算出我要做什么事吗?”

“比你十几年前做的那件事还要大,有人身败名裂,有人家破人亡,最终没有赢家。”

“与我合作的那两个人你能算出来吗?”

“算得出算不出那两个人是谁不重要,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还不明白吗?”

“我就猜到他们会卸磨杀驴,果然他们要抄我的后路,哼!”朱盛说。

我心里一动,难道我低估了朱盛?他一再让我算出与他合作并且要抄他后路的两个人,难道,他是玩狡兔三窟的把戏?在与梁在道的阴谋之外还另有后手?

我努力开启天目,想看清朱盛的内心,但是只见他一会儿人一会儿鬼,飘忽不定,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我低头品茶,然后欣赏他书架上的书。

他书架上竟然有一册盗版的《周易解卦》,孔子说五十知天命,人过五十,没有不信命的,看来朱盛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运势,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归宿。

朱盛说:“我若是做了这件大事,你可能为我趋吉避凶?”

真是鬼迷心窍,你当老天为你闭了二十年的眼了,还要接着永远闭下去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