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2 / 2)
黄金叶说:“有啊,贷款的目的不就是挣钱么?正常经营我们根本用不着贷款。告诉你吧,我让财务算了算,光是那批螃蟹,我们就挣了这个数。”说这朝钱亮亮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万?”钱亮亮知道她说的是十万,故意给她一个创造惊喜的机会,以减轻下面这场谈话的沉重和郁闷。黄金叶却不是会创造惊喜的人,一本正经地说:“是十万。”她的反应让钱亮亮有些失望,进一步认定黄金叶这个人确实是个毫无情趣的人,如果让她进入官场,肯定比常书记还乏味。有一次窝头跟他打赌,说即便他说出再可笑的笑话来,黄金叶也不会因为听笑话笑出来。钱亮亮不相信,窝头就说你连着说三个笑话,如果黄金叶笑了,我就连着三天不吃饭。如果你输了,连干三瓶啤酒就行。那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钱亮亮就把平时背下来准备应付场面的三个笑话给黄金叶说了,当时在座的还有窝头、郭文英和齐红。钱亮亮说了第一个笑话:“公共汽车上有人放屁,很臭,有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呸呸呸地表示生气,旁边一个人看不顺眼,就说:吃屁还带吐壳的。”笑话说完了,那三个女人的反应倒让钱亮亮笑了起来,齐红说:“啊呀钱处长,人家吃饭呢,多恶心。”郭文英说:“公共汽车上放屁风一吹就没了,哪有那么臭。”黄金叶则说:“那个女的也是的,呸什么?又没真吃带壳的东西。”她们一说完,窝头就乐不可支,差点把嘴里的饭菜喷出来,赶忙用巴掌堵住嘴哎吆哎吆的叫肚子疼。
钱亮亮估计自己这个笑话本身就不太可笑,在饭桌上讲这种笑话可能是让她们笑不起来的原因,就又捡了一个自己认为非常可笑的讲:“有个女婿接回娘家的媳妇,骑着车出了村口该上坡了就从车上下来,趁机搂着媳妇亲嘴,刚好老丈人从地里回来走了个顶头碰,女婿既尴尬又慌乱,本能地推开媳妇跟老丈人客气:爸,你也亲两口。老丈人也非常尴尬,慌乱中一边急急离去一边随口应道:家里有,家里有。”结果又让钱亮亮大失所望,黄金叶先发表意见:“这个女婿真是的,怎么刚刚出村就那样?让人看见多不好。”郭文英说:“老公亲老婆怎么还让别人也亲两口?又不是分苹果喝啤酒。”这一回齐红表现不错,哈哈地大笑了一阵说:“家里有的跟外头有的能是一回事吗?”
钱亮亮再次失败,窝头笑够了朝钱亮亮挤挤眼睛:“怎么样,钱处长我没说错吧?”
钱亮亮还有一次机会,他还有些不死心,就又说了一个:“上课的时候,一个小学生举手,老师问他干什么,他说要拉屎,老师训斥道:说话怎么那么不文明?不准去。学生只好坐下,过了一阵又举手,老师叫他站起来问:你又要干什么?学生说:老师,我的屁股想吐。”
齐红说:“钱处长今天咋了,人家吃饭你老说什么拉屎啊想吐啊,还让不让人家吃了。”
窝头就在旁边逗她:“钱处长就是让你用他说的那些下饭呢。”齐红狠狠踹了他一脚。
郭文英说:“现在的孩子上学真的比我们大人上班还难受。”
黄金也不满地说:“这个老师也真是的,凭啥不让人家孩子上厕所?”
钱亮亮讲笑话的时候没有笑,这三个女人的评论却让他忍俊不已,他实在想不到她们的思维方式竟会那么僵硬,或者说那么正经,僵硬也罢正经也罢,就是跟笑话毫不沾边。他服了,乖乖地连喝三瓶啤酒,黄金叶跟齐红又劝阻他不让他喝得太多,钱亮亮说:“是你们逼的我不得不喝这三瓶啤酒。”
她们无辜地面面相觑:“我们谁也没逼你呀。”
事后窝头评论说:“金龙宾馆的娘们只会对领导笑,对客人笑,那都是假笑,真笑的功能已经退化了。”钱亮亮却觉得这跟常书记可能有一定的关系,常书记不苟言笑,这些人可能受他的影响笑神经逐渐退化了,或者在选这些人的时候就有意无意地专门挑了一些缺乏笑神经的人,就象抽烟,领导抽烟,他的部下中抽烟的人就肯定多,领导不抽烟,他的部下抽烟的人肯定就会很少。
钱亮亮问黄金叶:“你说光是那批螃蟹就挣了这么多?再加上别的海产品呢?”
黄金叶说:“别的就不太行,象对虾、蛤蜊等等放不住,进的量少,基本上都是我们自己用了。另外还有一些干货,我们能进别人也能进,转手买卖利润不高,总体上看能挣个十五六万。”
钱亮亮说:“这就不错了,今后有机会我们可以再做做这方面的生意,也算是多种经营么。对了,那些螃蟹冷库里还有没有?”
“没了,全处理了。”
“那就好。”钱亮亮放心了,如果这批螃蟹仍然还在,黄金叶肯定要想方设法处理掉,不管是自己吃还是卖给别人吃,都有可能闹出乱子,现在处理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件事情后遗症挺大,市领导催我们拿出一个事故报告和对主要责任人的处理意见,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钱亮亮转了一大圈总算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
黄金叶也豁然明白钱亮亮找她来的真正原因,惊讶地说:“怎么王市长还记着这件事呢?我以为这件事情都过去了呢。你说该怎么办?我看他是想借这件事赶我下台,然后让齐红接替我,间接地也等于给了常书记一个难看,他老认为我是常书记的人。”
钱亮亮想起了常书记的意见,跟王市长的态度两相对比不由自主就接受了黄金叶的观点,他自己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大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再怎么说这也是他当主管的时候出的问题,就说:“我记得你不是说过那批螃蟹卫生检疫局检疫过了吗?检疫证书在不在?”
黄金叶说:“应该在吧,我回头找找。”
钱亮亮说:“如果找不着了,你能不能让他们重新补一份?”
黄金叶问:“非得要那个东西吗?”
钱亮亮说:“倒也不是非得要那个东西,这件事情我顶着我想王市长也不能轻易把你怎么样,可是如果有了那份东西我就好说话了,那件事情就完全成了意外,谁也没办法证明就是那批螃蟹把人吃坏了。。”
黄金叶恍然大悟,说那我就把那份检疫报告找出来,实在不成就让他们补一份,这应该没问题。钱亮亮听她说得肯定,也就放心了,接着告诉她齐红的老公公卢老爷子过几天要到金州市来,王市长打电话过来让金龙宾馆做好接待准备。
黄金叶怔了一怔说:“他那么大岁数来干吗?肯定又是为了房子的事情。”
钱亮亮莫名其妙地问:“房子?什么房子?”
黄金叶说:“市里不是给离休老干部盖了一栋离休楼吗?这事传到了卢老耳朵里,他就来电话朝市里要,说他也是金州市的离休老干部,分房子不能没有他的份。王市长口头上答应了,后来讨论分房的时候,常书记不同意,说卢老是在省里离休的,省里已经分了房,户口现在也在省里,再在市上分房子不合理也不合法,就给否了。后来卢老在电话里骂了整整一个小时,说要亲自到金州来找常书记,结果一直没来,我们还以为这件事情过去了呢,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钱亮亮问她:“卢老你熟悉吗?”
“熟悉,”黄金叶说:“刚到省里的时候,卢老每年至少来两次,市上领导的所有待遇他也都有一份。后来退了,每年也能来一趟,市上领导的所有待遇他照样有一份,别的离休老干部意见可大了,因为这事还到市委市政府集体上访过。可是卢老厉害,会骂人,谁惹着他了就骂谁,既不顾别人的面子也不顾自己的面子,简直就是个老无赖,市领导都不愿意招惹他,人家都说金州市的卢老跟炉灰父子俩是两大名旦,爹是混蛋,儿子是笨蛋。”
钱亮亮问她:“市领导对他们的态度怎么样?”
黄金叶撇撇嘴:“还能怎么样?常书记说过,在他之前,在金州市当过市委书记的领导一共有九个人,活着的还有三个人,当过市长的一共十个人,活着的还有四个人,现在仍然享受在职市领导待遇的唯有他一个,其实他早在十年前就调到省里去了,人也归省老干部局管,到金州市闹待遇要房子确实太过份了。不过人要是没有自知之明,不要脸了那谁也没办法。”
钱亮亮明白了,卢老这一回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难怪常书记听到他要来反应会那么冷漠,只是不知道卢老来了他会不会出面接待。转念又想到,刚才问过齐红她知不知道卢老来干什么,齐红说就是怀旧,旧地重游,不知她是真的不知道卢老来的目的,还是不愿意说。想到这儿就问黄金叶:“齐红跟她老公公关系怎么样?”
黄金叶说:“齐红那个人凡是能用得着的关系肯定处得都好,她老公公还有余热能取暖,关系当然处得好了。过年过节市上照顾卢老的福利还不都让他们享受了,卢老要房子也还是给他们住,他七老八十的要了房子也不会到金州来住,还不是给齐红两口子要的。”
钱亮亮突然之间对齐红有了恶感,是那种上级受到下级蒙骗后产生的深深的带有痛苦意味的恶感。他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淡淡的对黄金叶说:“不管他是来干什么的,既然是王市长的客人就接待好,安排好。”
黄金叶说那没问题,我们干的就是这个么,还是安排到四号楼的套间。接着又对钱亮亮说:“我提醒你一声,卢老来了,能避你还是避开他,反正你是后来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有什么事我应付就行了。”
钱亮亮问她:“为什么?王市长亲自布置下来的客人,我不出面怎么行?”
黄金叶说:“我是为你好,那老头倚老卖老,蛮不讲理,不高兴了逮着谁骂谁,过去李百威就没少挨他的骂,你干脆躲开不搭理他,他也就骂不着你了。”
钱亮亮说:“他不知道他儿媳妇在我手下?他不怕骂了我我给他儿媳妇穿小鞋?”
黄金叶撇撇嘴:“那老头是个二百五,到了金州市就觉着天老大他老二,他觉着把你骂怕了,你就连他儿媳妇一块怕。卢辉人人都说是废物,不照样在市政府当处长,谁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钱亮亮说:“他如果骂我,我就骂他,他快八十岁了,我才三十八岁,看看谁能骂得过谁,看看谁吃亏。”
黄金叶起身说:“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你可别惹那老头,就当他是个啥事不懂的小孩子,你要真把他气死了,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气死人不偿命,我要真把他气死了,市领导肯定得给我发一大笔奖金。”钱亮亮半开玩笑地说,心里却想,士可杀不可辱,如果那个老卢头真的欺辱自己,他也绝对不会象李百威那样忍气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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