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炫目的珍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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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将近走了一日行程的三分之一。五月温煦而充满生机的阳光照在这片岩礁上,岩石似乎也感受到了它的热力。成千只知了藏身在灌木丛中,发出单调而持续不断的鸣叫声。香桃木和橄榄树的枝叶微微抖动,发出铿锵的金属声。唐戴斯在烘热的岩石上每走一步,那些酷似绿宝石的蜥蜴就纷纷逃窜。远处的斜坡上,不时有让猎手看得眼热的野羚羊在蹦跳。总之,小岛上是有生灵居住的,是生气勃勃、充满活力的,可是埃德蒙在天主的手掌下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他此时的感觉无以名状,有点近乎恐惧。那是一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即使身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也生怕有人窥视的恐惧感。

这种感觉异常强烈;埃德蒙正待动手,不由得又停住,放下十字镐,提起枪,再一次攀上小岛最高的那块岩石,从那儿向远处眺望。

埃德蒙眺望的既不是屋宇依稀可辨的、富有诗意的科西嘉岛,又不是在他身后几乎完全陌生的撒丁岛,也不是永远令人缅怀的厄尔巴岛,更不是影影绰绰显现在地平线上、唯有水手的眼睛能望见的都市热那亚和商埠里窝那。不,他凝神遥望的是清晨驶走的那艘双桅帆船和刚刚启航的那条单桅帆船。

双桅船已经到了博尼法乔海峡,渐渐从视线中消失,单桅船沿相反的方向行驶,正要绕过科西嘉岛。

看到这儿,埃德蒙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把目光转向周围的景物。他位于圆锥形岛屿最高处,犹如巨大的底座上一个纤小的雕像;脚下没有一个人,四周没有一条船,唯有大海的碧波不停地拍击着岩礁,给小岛镶上一条银色的围边。

唐戴斯快步走下岩顶,可步子还是迈得很小心。刚才佯装失足挺逼真,侥幸骗过了同伴,这会儿可千万不能真的有个闪失喔。

我们说了,唐戴斯曾经沿着岩石上的标记往回走,最后来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海湾。它犹如林中仙女的浴池,隐匿在山岩之中。小湾的开口处很宽,中间很深,足以让一艘平底小船驶入并可藏在里面。他看到过法里亚长老是如何根据归纳法,一环扣一环地深入推断,从而走出假设的迷宫的。此刻他循着长老的思路,设想斯帕达红衣主教当初怕让人看见,就在这小湾靠岸,把小船藏在这儿,然后沿着记号所标出的路线走到终点,把珍宝埋藏起来。

这个设想又把唐戴斯带回到了那块圆形巨石跟前。

不过,这个庞然大物使埃德蒙感到惶惑不解,把他理顺了的思路又搅乱了。当初要不是有很多人一齐用力,怎么能把这块大约有五六千斤重的巨石搬上来,放在这个位置上呢?

猛不丁一个想法在他脑子里冒出来。“这块岩石不是搬上去的,”他心想,“它是滚落下来的。”

他冲到岩石顶上,寻找它原先所处的位置。

果然,他很快发现山崖上方有一道斜坡,大圆石一准是沿斜坡滚落下来,停在现在的位置上的。一块普通大小的石头成了它的垫石。巨石四周的缝隙都用石块和卵石塞得严严实实,而这小小的石筑工程上面,又盖了一层泥土,野草在上面生长,青苔向四周蔓延,一些香桃木和黄连木的种子也在上面生根发芽,于是,古老的巨石看上去像是天生就落根在那儿的。

唐戴斯仔细地拨开土层,识破了——至少是自以为识破了红衣主教的机心。

他开始用十字镐去刨经时间风化的外层。

刨了十分钟,外层掀开了,露出一个伸得进手臂的洞口。

唐戴斯找到一棵粗壮的橄榄树,砍下削去枝丫,把树干伸进洞里当撬棒。

但是巨石太沉,而且与下面的岩块板结得太牢,依靠人力,即使是赫拉克勒斯怕也摇不动它。

唐戴斯想了想,觉得应该先移动那块垫石。

怎么才能移动它呢?

心里犯难的唐戴斯朝四下看去;目光落在雅各布留给他的那只岩羊角上,掏空的羊角里装的是炸药。

他笑了笑:这可怕的发明派得上用场了。

他采用劈山开路的工兵节省人力的办法,用十字镐在巨岩和垫石之间挖出一个槽口,往里面填满火药,再把手帕卷起来沾上火药,做成一根导火索。

他点燃导火索,赶快躲开。

很快就引爆了:上面的大圆石顷刻间被巨大的力量掀动,下面的垫石裂成碎块飞向空中。一大群昆虫战战兢兢地爬出唐戴斯先前挖出的小洞,四处逃窜,一条仿佛把守着这条神秘通道的大蛇,游动着它那饰着淡蓝色涡纹的躯体,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

唐戴斯走上前去。大圆石已失去支撑,朝悬崖倾侧过去。我们这位无畏的探宝者绕着它转了一圈,选定一个最易晃动的部位,把当撬棒用的树干伸进去,像西绪福斯[1]那样,挺直身子用力去撬。

已经给震得有些松动的巨石摇摇欲坠了。唐戴斯猛地再一发力:这让人想起力拔群山与众神之主抗争的提坦[2]。巨岩终于立不住了,连滚带蹦地坠落下去,转眼间消失在了大海之中。

巨石留下一个圆形的印痕,中间露出一块嵌有铁环的方石板。

一举成功令唐戴斯惊喜万分,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

他想一鼓作气撬起石板;可是腿直打哆嗦,心狂跳不已,眼睛热辣辣的,看出去一片模糊。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但停下来歇一歇的念头转瞬即逝。他把撬棒伸进铁环,用力一抬。石板挪了开去,露出一个陡坡,阶梯似的通进石洞,愈往里愈幽暗。

换了别人早就直冲下去,兴奋得大喊大叫了。但唐戴斯站立不动,脸色苍白,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

“别忙,”他对自己说,“先得想清楚了!我受了那么多苦,已经承受不起失望的打击了。要是没有宝藏,我岂不是白忙乎了!一颗盛满希望的心碰到冷酷的现实,是会碎的!也许法里亚只是做了一个梦,斯帕达在这个洞里什么也没埋下,或许他根本就没来过,也说不定他刚来过,恺撒·博尔吉亚这个大胆的冒险家,这个阴险的强盗,就尾随而来,像我一样掀起这块石头,在我之前进到洞里,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呢。”

他伫立不动,静静地想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幽暗而深邃的岩洞。

“但既然我已经不存指望,既然我已经想明白了,再抱任何希望都是发疯,那么我再去冒一次险,不就仅仅是出于好奇心吗?”

他仍然呆呆地站着,默默地沉思着。

“没错,在这个强盗君王大开大阖、充满传奇色彩的一生中,这次冒险会占有一席之地,这个童话般的奇遇肯定和别的事情有着关联。没错,博尔吉亚在一个夜晚来过这里,一只手擎着火炬,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剑,而离他二十步远,也许就在这块岩石下面,站立着两个卫士,脸色阴沉,杀气腾腾,监视着大地、天空和大海,而他们的主子就如我待会儿要做的那样,走进洞去,用他那令人生畏的手臂举着的火炬驱赶黑暗。

“是这样。不过,这一来秘密就泄露给那两个卫士了,恺撒后来是怎么处置他俩的呢?”唐戴斯寻思。

“那还不简单,”他微微一笑回答自己,“跟埋葬阿拉里克[3]的奴隶一样处置呗。

“倘若他真的来过,”唐戴斯接着往下想,“他一定会找到宝藏,把它们全都运走。可是博尔吉亚是个把意大利比作一株菊蓟,一片片剥下吞食的人哪,他绝对不会费神再把这块巨岩按底朝下的位置重新放好的,他是不会浪费时间的。

“先下去看看再说吧。”

于是他下到洞里,嘴上挂着怀疑的微笑,轻声说出体现人类智慧的那三个绝妙的字眼:“说不定……”

但是,唐戴斯既没有置身于他料定要陷入的黑暗之中,也没有闻到污浊而腐霉的气息,他只是看到一缕被分解成淡蓝色光线的柔和的日光。空气和光线不仅从他刚才开出的洞口,而且还从洞外看不见的岩石裂缝处渗透进来,从这些裂缝可以看见湛蓝的天空,绿色橡树的枝叶以及树莓肥厚带刺、攀缘生长的茎秆,正在蓝天的映衬下婆娑摇曳。

他在洞里待了几秒钟,感到洞里的空气温润而不潮湿,非但不难闻,反而有些芬芳,温度比洞外低一些,光线和洞外的阳光相比则略暗而偏蓝。我们说过,唐戴斯的眼睛早已习惯在黑暗中看物,几秒钟过后他就能看清洞里最隐蔽的角落了。岩洞是花岗岩构成的,岩壁像钻石似的粼粼发光。

“嘿!”埃德蒙微笑着自忖道,“这大概就是红衣主教留下的珍宝了。好心的长老梦见这些光灿夺目的洞壁,就当它们真是珠宝了。”

不过唐戴斯想起了遗嘱上的一句话,这份他烂熟于胸的遗嘱上写的是:“位于第二洞最深处。”

他仅仅进了第一个洞,现在得找第二个洞。

唐戴斯打量周围:这第二个洞自然应该在岛的深处,而且想必隐蔽得更为巧妙。他细细察看每一处岩壁,觉得有一块岩壁看上去像是洞口。

十字镐凿在岩石上,发出一下下清脆的回声。唐戴斯的额头上不由得沁出了冷汗。幸好,不屈不挠的挖掘者终于听到岩壁的一处发出沉闷、深沉的回声,他那炽热的目光投向这堵岩壁,凭着囚犯才有的灵敏感觉,猜想洞口就在这儿。

不过唐戴斯也像恺撒·博尔吉亚一样深知时间的价值,为了避免白费劳力,他还是先用十字镐试探其他几堵岩壁,用枪托敲击地面,在每个让人生疑的地方扒开沙土,但什么也没发现,于是他又回到这处响声令人振奋的岩壁。

他举起十字镐,更加用力地向岩壁凿去。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幕奇异的景象:镐头所到之处,一大片壁画涂料似的东西应声剥落,露出一块颜色发白、看似质地松软的石头。想必当初就是用这种石块封住洞口,然后在石块上敷抹涂层,再在涂层上修饰出花岗岩色泽和纹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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