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开庭(1 / 2)
法庭及上层社会称为贝内代托案件的这桩谋杀案,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这个假卡瓦尔坎蒂在巴黎的两三个月辉煌生涯中,是巴黎咖啡馆的常客,又经常出现在根特林荫大道和布洛涅树林,所以他已经结交了一大批熟人。报纸上对被控罪犯在当苦役犯和混迹上流社会这两个不同生活阶段的情况作了报道,从而在那些跟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亲王相识的人中间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们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去看一看坐在被告席上的贝内代托先生,那个杀害铐在同一根脚镣上的同伙的苦役犯。
在许多人的眼里,贝内代托即使不是法律的一个牺牲品,至少也是法律的一桩过错:他们在巴黎见过老卡瓦尔坎蒂先生,所以大家期待他会再来保护这个名闻遐迩的儿子。好些人不曾听说过他造访基督山府时那件令人印象深刻的绣有黑色肋形胸饰的礼服,这位老派贵族留给他们的印象,是他轩昂的仪表、绅士的气派以及世故通达的风度,说句公道话,这一位只要不开口说话,也不埋头算账,看上去还确实挺像个大人物。
至于被告本身,许多人还记得当时见到他时,他是那么可爱,那么漂亮,那么慷慨,所以他们宁愿相信他是被某个仇人算计才遭的殃,这种事在上层社会里屡见不鲜,财产愈多,算计的手段愈高明,下手之狠毒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大家都赶来旁听这次开庭审判,有的是为了看看热闹,有的是为了评头品足;从早上七点起,铁门外就排起了队,开庭前一个小时,审判厅里已经坐满了捷足先登的享有特权的来宾。
逢到审理重大案件的日子,在法官入场,有时甚至在他们入场后也这样,审判厅就好比一个客厅,许多熟人或者因为坐得较近,为了不离开座位,于是就拉开嗓门聊天,或者因为中间隔着好些来客、律师和法警,而不得不彼此用手势打着招呼。
这是秋天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这样的好天气像是特地来补偿转瞬即逝、过于短促的夏天似的。德·维尔福先生清晨见到的那些被朝霞染红的云层,早就魔幻般地消散得无影无踪了,阳光普照着九月末秋色宜人的大地。
博尚是无冕之王,因而到处都是他的宝座,此刻他正四下里东张西望。他瞧见夏托—勒诺和德布雷刚跟一个庭警套上近乎,让他同意站在他俩背后,而不是站在他俩跟前执勤,以免挡住他俩的视线。这位可敬的庭警嗅出了大臣秘书和百万富翁身上的味儿;他对这两位高贵的邻人真是优渥有加,甚至答应让他们去跟博尚攀谈,由他代为照看他俩的座位。
“嗯!”博尚说,“咱们都来看这位老朋友了?”
“哦!天哪,可不是吗,”德布雷回答说,“好一个亲王!这些意大利亲王。都见他们的鬼去吧!”
“这家伙有但丁给他写谱系,是在《神曲》里挂了号的!”
“他会被判死刑吗?”德布雷问博尚。
“哎!我亲爱的,”报纸编辑回答说,“我认为这问题该问您才对呢:部里的气候,您可比我们这些人摸得准喔。在你们大臣最近的那次晚会上,您见到庭长了?”
“见到了。”
“他对您说了些什么?”
“说了一桩会让你们大吃一惊的事情。”
“啊!那就快说吧,亲爱的朋友,我有好久没听到这种新闻了。”
“嗯!他告诉我说,大家都以为是个狡诈的老手、邪恶的天才的贝内代托,其实只不过是个下三流的骗子,这种蹩脚货色,死了以后根本不值得作颅相学实验。”
“呵!”博尚说,“可是他亲王演得还挺不错。”
“对您也许是这样,博尚,因为您厌恶这些倒霉的亲王,巴不得看到他们的丑态;可是对我则不然,我凭本能嗅出谁是真正的绅士,碰到贵族世家,不管它藏在哪儿,我都能像条研究纹章的猎犬那样把它给衔出来。”
“这么说,您一向不信他这个亲王的头衔?”
“亲王的头衔?我信……亲王的气质?我不信。”
“这就不错啦,”德布雷说,“我可以肯定地告诉您,除了您,谁都不会疑心他……我在几位大臣的府上都见过他。”
“啊!对,”夏托—勒诺说,“这一下,你们的大臣们总算领教这些亲王了!”
“您刚才这句话很精彩,”博尚笑着回答说,“话虽短,但够味儿。请允许我在我的报道里引用这句话。”
“用吧,亲爱的博尚先生,”夏托—勒诺说,“用吧;我把这句话给您,悉听尊便。”
“不过,”德布雷对博尚说,“既然我跟庭长谈过话,那您想必也跟检察官谈过话?”
“瞧您说的,这一星期来,德·维尔福先生根本没露面;说来这也很自然:家庭屡遭不幸,再加上女儿死得那么蹊跷……”
“死得蹊跷!您这是什么意思,博尚?”
“喔!行啦,别因为这些事都发生在穿袍贵族[1]府上,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博尚一边说,一边把单片眼镜搁在眼睛上,使劲想把它夹住。
“我亲爱的先生,”夏托—勒诺说,“请允许我告诉您,要说摆弄单片眼镜,您可比不上德布雷。德布雷,露一手教教博尚先生。”
“瞧,”博尚说,“我没看错。”
“什么?”
“那是她。”
“哪个她?”
“大家都说动身走了的那位。”
“欧仁妮小姐?”夏托—勒诺问,“她回来了?”
“不,是她的母亲。”
“唐格拉尔夫人?”
“得了吧!”夏托—勒诺说,“这不可能。她女儿出走才十天,丈夫破产才三天!”
德布雷的脸微微红了起来,朝博尚所指的方向望去。
“哦!”他说,“那是位戴着面纱的女人,一位陌生的夫人,兴许是哪位外国公主,兴许是卡瓦尔坎蒂亲王的母亲。不过您刚才说到,或者说正要说到的事儿,博尚,我倒是挺感兴趣的。”
“我?”
“对,您说了瓦朗蒂娜死得很蹊跷。”
“啊!对,是这样。不过,为什么德·维尔福夫人没来这儿呢?”
“这位可怜的好太太!”德布雷说,“她准是又忙着帮着医院蒸馏蜜里萨药酒[2],或者在给自己和朋友配制美容剂了。您知道,据说她每年在这项爱好上要花费两三千埃居哩。其实您说得也有理,德·维尔福夫人,为什么她不来这儿呢?见到她会使我感到很高兴的,我挺喜欢这个女人。”
“可我,”夏托—勒诺说,“我讨厌她。”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爱?又为什么恨?我就是看着她觉得不舒服,所以就讨厌她呗。”
“也许,都是凭一种直觉吧。”
“说不定是吧……我们还是回到刚才说的事情上来,博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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