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星星》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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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B市没有这东西,她的思念早已登峰造极。

蒋时延懒懒地笑:“女孩子家家,不要爆粗口。”

唐漾打了个哈欠:“女孩子家家是谁,五字儿名,牛!”

第二天是周日。

不到九点,唐漾就到了银行,离她办公室最近的那个桌子已经坐了人。

女同事叫范琳琅,和唐漾同岁,本科毕业进的汇商,在支行待了三年,在信审处待了四年,算唐漾的直系下属。

唐漾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她就起了身,等唐漾过来,她便跟着唐漾进去,想帮唐漾拎包。

“不用,”唐漾道谢,一边脱外套一边问,“正常件录完了吗?特殊件就桌上这些?”唐漾瞥了眼高度,十厘米。

“我提前帮您把特殊件筛了一些,有必要看的才给您留在了桌上,”范琳琅说,“有几份是每个月都被打回去,但每个月都送上来,一模一样的内容,肯定过不了审,我就直接给您剔了。”

唐漾经手的贷款越少,负的责就越少。

范琳琅是合理地帮唐漾减轻负担,话说得有点邀功的意思。

唐漾自然听出来了,她把外套挂到椅背上,面色没变:“我还是要看一下,麻烦你去下面给我截回来吧。”

范琳琅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不知道他们返还到客户没……但我昨天退下去的话,支行应该会留到周一。”

“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工作,”她顿了顿,柔声道,“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

“漾姐,你这是什么话,是我擅作主张了。”范琳琅朝唐漾轻点一下头,立马回座位给支行去了电话。

抛开唐漾初来乍到时,范琳琅给她介绍了哪些外卖比较好吃之外,就工作而言,唐漾真的挺喜欢她这样经验丰富的同事,甚至算半个朋友。

你偶尔说什么,一点她就懂。她偶尔越了位,你提,她也不会生气。

要换作一些刚出来的实习生,就刚才那情况,估计得连发好几条朋友圈哭诉好心没好报,遭遇职场欺凌。

当然,唐漾并没有经历过这些。

文件范琳琅拿回得很快,唐漾却一反常态看得很慢。

批到其中一份时,唐漾无论如何都审不过去,中午随便啃两口面包,又推了下午的相亲。

挂完老妈的电话回办公室,唐漾再看资料上的证件照,顿时,恍然大悟——这是自己昨晚在日料店撞的那个服务员。

张志兰,二十九岁,两个小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之前是全职主妇,一年前丧偶,变成单亲妈妈。

她每月固定工资三千八百元,加上她婆婆的工资,年收入不到五万。

她家里一套平房抵押值是七万,一辆面包车抵押二万。然后,她的贷款金额填的一百八十万,用途是购买某知名小区二手江景房?

就之前见的那一面来讲,唐漾觉得她精神没问题,至少看上去没问题。

可仔细一想,年收入5万,除去生活开支和两个孩子的费用,最多剩2万,哪怕不算利息,180万都得还90年。

即便汇商的贷款门槛低到尘埃开出朵小花,那也不能贷给你啊,银行又不是缺心眼。

信审处处长也是个管培生,31岁,已婚,叫甘一鸣。

大抵因为是校友,他对唐漾格外照顾。

甘一鸣让大家出来喝下午茶。

“唐副呢。”他一推唐漾办公室门,便望见女人一脸严肃。

“怎么愁眉苦脸的?”甘一鸣道,“超市里只卖可爱多,不卖‘快乐多’怎么办。”

唐漾习惯了他的油嘴滑舌,敛了神色,起身道:“就张志兰那个件,有点怪。”

“她呀,”甘一鸣给唐漾解释,“她的件明显是本人有毒,然后支行为了充数量交上来的,但我们过不了,一次次打下去又递上来,从去年二月份到现在一月份,你算算递了多久……直接驳回就行了。”

唐漾问:“深入了解过吗?”

甘一鸣道:“没这个必要。”

唐漾道:“越是这样越有必要啊。”

范琳琅接话:“什么必要?”

唐漾半开玩笑道:“了解一下国人能为买房疯狂到什么程度,还有就是每年全行不都要各部门提供案例吗,这样的案例放上去,就是出彩的反面素材啊,不然每年都照着去年的例子删删改改,多没意思。”

甘一鸣给自己的助理使个眼色:“记下来没有。”又转头道,“大家都学学,唐副处这种高瞻远瞩是要干大事儿的人啊。”

唐漾作苦脸状:“我穿鞋才159谎报160,能高什么瞻啊,‘矮瞻’‘矮瞻’。”

大家登时笑作一团。

别人当唐漾说着玩。

下午茶后,唐漾做完手里的事情,便在办公室浏览地图。

张志兰写的家庭住址是在老城南津街,唐漾没听过那条街,想到某人之前跟自己说老城翻修过,就发了条短信过去:“老城熟吗?南津街。”

蒋时延秒回:“熟啊,就对着北津街。”

唐漾再发:“在加班?有空陪我去一下。”

看到这句话,蒋时延知道唐漾有空了,直接打电话过来:“你不知道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随时随地都有空吗,比如你大清早爬去加班,苦哈哈对着电脑坐一天,我睡到自然醒,无聊得微博刷到三天前……”

说着,他还戏多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我忘了,某人无论如何不可能自己当老板啊,毕竟买银行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唐漾冷笑,刚准备挂电话。

对方像她肚子里的蛔虫般,立马停止嬉闹,低声问:“现在四点……四点半,在汇商楼下等你?”

唐漾一句“等你妹”到了嘴边,转念想想自己和美貌成反比的方向感,再想想蹭车烧的是蒋大佬的油,用的是蒋大佬当司机,费的是蒋大佬的时间。

唐漾求人服软,捏住嗓子,矫揉又甜脆:“好——”

蒋时延手一抖,差点扔了手机。

唐漾用左手压住右手手背,微笑着深呼吸,一下,两下。

默念,人生就像一场戏,你我有缘才相聚,不过是你玩游戏我努力。佛说,要淡定,淡定……

蒋时延的一休传媒每年年初都会出一套专题纪录片。

唐漾给他发短信时,他正在听各个制片人做选题报告。

蒋大佬中午确实无聊到刷《跳一跳》(游戏名)的排名,可下午忙得要死啊。

而提前撤退又吹了牛的后果就是——助理哭嚷说今天一定要结果,要不然样片下不来。蒋时延的耳朵上挂了副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大家激情澎湃。

有从听评书切入的,有从国企切入的,有从卖白菜切入的。

提得最多的,是学术界的年轻化,大学教授们的王者峡谷和蹦迪。

蒋时延学生时代几乎没被老师表扬过,自然对这个职业不感冒。

听到一个制片人念备选人物:“交大物理系教授,贾某某,33岁,主攻量子物理和……”

唐漾提过,她之前的相亲对象,年龄33,大学教授,教量子物理。

“等等。”蒋时延道。

耳机那头,众人屏息。

良久。

蒋时延助理在那头问:“蒋总……”

蒋时延:“继续。”

唐漾四点半踩点出楼,一眼便眺到蒋时延站在台阶上打电话。他脚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弄地上的凸雕。四个圈的R8和冬日阳光一道成为背景板,停在台阶下。

唐漾感受到包里震动,朝他挥手。

蒋时延收了手机。

走近。

唐漾:“到了多久?”

蒋时延:“刚到。”

蒋时延打量唐漾,半晌,道:“以后少穿粉色衣服吧。”

“中年少女都爱粉色你不知道吗,”唐漾顺着他目光,看到自己中午不小心洒在羽绒服衣摆的奶油渍,徒劳地抹两下,“浅色是挺容易弄脏……”

蒋时延认真道:“显胖。”

唐漾一口气堵在喉咙,抬头直视他,微笑:“知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吗。”

蒋时延不接她的话儿,又来一句:“看着都快九十斤了。”

九十二斤善于藏肉的唐副处立马笑弯了眼,拍着他的胳膊:“太!优!秀!”

双方的赞美都很真诚。

唐副处愿意忽略掉蒋大佬电话里的剑拔弩张,和同样愿意忽略掉唐副处乱七八糟相亲对象的蒋大佬达成短暂的和解。

蒋大佬眉间蓄了点笑意,然后打开车门,弯腰,向一脸傲娇的小朋友伸手做邀请状。

唐副处清了清嗓子,起了点职场精英范儿,身姿袅娜并心情愉悦地上了对方的爱车。

路上,唐漾接到甘一鸣的电话,回答:“和朋友出去了,没找张志兰,我知道没必要……嗯,谢谢甘处,不用算在加班时间里。”

唐漾刚调回来的时候,蒋时延在汇商官网上看过信审处工作人员的照片。

等她挂了电话,蒋时延道:“甘一鸣给我感觉像……切厚了的脂肪。”

“直接说油腻不好?”唐漾在别人面前掩饰自己,在蒋时延面前不会。

“偶尔装一下,不被雷劈,”蒋时延轻笑一声,“其他同事呢?相处还好吗?”

“还行,”唐漾道,“可能有背后说是非的,但面子上都还挺和气。”

唐漾说了几个好玩的事儿。

蒋时延如常道:“你再厉害也才出来一年多,那些都是办公室混熟了的人精,反正你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拿什么。”

唐漾“嗯”一下,偏头望见一张俊俏的侧脸。她还没来得及接话,下一秒,俊脸上薄唇一本正经地一张一合:“胸大、腿长就不要贪图了,维持智商的话,每天早晚可以坚持喝旺仔或者未来星。”

唐漾不否认自己方才有一秒的动容,微笑道:“您正经说话的时候人模狗样格外帅气。”

蒋时延顿一下:“我不说谢谢没关系?”

唐漾大度:“您随意。”

下车后,唐漾开了步行导航。

没走几步,她和蒋时延都凝了脸色。

南津街外街焕然一新,一路之隔的内街却是狼藉一片。七七八八的铝皮窝棚东倒西歪,这家房前的洗碗水流到下一家的锅炉边,路面漆黑,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打骂,一股鱼和家禽的腥臊味扑鼻而来。

内街尽头有片稍微整洁的楼房群,唐漾看过路标:“应该是那。”

蒋时延瞥一眼超载的垃圾桶:“应该从车上拿把伞下来,万一待会儿遇见流浪猫、流浪狗什么的……”

唐漾走到步行道上,嘲笑道:“你一米八八是长着玩的吗?”

不等蒋时延回答,唐漾“噢”拖长调子:“好像是欸。”唐漾道,“不知道大三陪谁回学校,谁手上拎俩卤翅,被一流浪狗盯上,拔腿就开跑,结果越跑狗越追,最后扔了卤翅,双手抱胸,那声尖叫……啧啧。”

蒋时延冷笑:“说得好像你没跑一样。”他打量四周。

唐漾嘁道:“你不跑我能跑吗……”

尾音淹没在三米外一条癞皮狗饥饿的眼神下。

蒋时延看了一眼,很确定:这是一条疯狗。

他早已不是那个怂少年,现在的他不会害怕正常情况下、正常的流浪狗,可这是一条疯狗,他不能拿唐漾和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真的。

蒋时延刚想把唐漾朝后拉。

唐漾思考半秒:自己穿着高跟鞋,不能陪“蒋大壮”犯蠢。也几乎是同时,“唰”的一下把他拽到自己身旁。

流浪狗“嗷”声低吠,一下一下用前爪刨地。

蒋大佬假装冷静,晓之以理:“跑吧,我现在是百米健将。”

唐漾和狗对峙。

蒋大佬吞了吞口水,动之以情:“它扑上来我们都得玩完,我用我曾经的那一百斤肉发誓,我可能大概或许愿意跑你后面。”

唐漾没反应,坚持拉住他。

流浪狗背上流着脓,蒋大佬强忍住不适,倒吸口气:“唐漾,真的,我突然想起我家还有两个快递,我先走一步——”

流浪狗狂吠一声,蒋大佬浑身一震,蓄势待发的唐副处从包里摸出口红,弯腰作捡石子状,然后又快又狠地把口红掷了出去。

流氓狗吃痛,瞪着两人的眼睛红如浸血。

唐漾借着蒋时延的胳膊作支撑,侧抬一只脚,扯掉黑色高跟鞋,突地扬起来,流氓狗“汪”一下,夹着尾巴跑远。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等蒋时延回过神来,唐漾已经穿好了鞋,保持着挽他胳膊的姿势,松了口气道:“蒋时延你是不是有毒啊,说什么来什么,老娘新买的‘子弹头’……”

其实以前两人也有过肢体接触。送别时的拥抱,酒醉后的搀扶,击掌,拉钩……

大概现在在吹风,也大概很久没有被保护,所以蒋大佬显得格外不自在。

蒋时延想,唐漾是真的瘦了很多,比上次见面的九十斤更瘦,现在八十,不能再多。

她下意识拉自己的时候,手搭过来,都没什么重量,细软轻飘,像……

蒋时延有点强迫症,偏偏又找不到形容词,心里像搁了只软猫爪,轻轻地挠。

蒋时延许久没有接话。

唐漾抬头看他:“我没叫你赔啊。”忽地看到了自己挽着他的手。

如果是两个女生,唐漾觉得很正常;如果是情侣,唐漾觉得很甜;但放在自己和蒋时延身上……世界突然变得安静。

只剩下风声沙沙以及急促的呼吸。

双方在凛冽的寒风中装了好一会儿雕塑。

唐漾情绪复杂地道:“你觉不觉得我俩这样特像俩大老爷们挽在一起……奇奇怪怪?”

蒋时延喉咙动了一下:“加一。”

唐漾“嗯”一声,“那还是别挽了。”

蒋时延白了一眼:“是你挽的我。”

唐漾有一瞬的尴尬,故意冷着脸:“你就不会把我的手拂下来?”

蒋时延同样冷着脸:“你不会自己放?”

唐漾深呼吸,想撒手,蒋时延却故意把她的手臂夹紧,唐漾想抽抽不动,瞪他,蒋时延松开手臂,唐漾悻悻地收回来。

一秒,两秒,三秒。

头顶传来一道哧声:“含羞草都没你缩得快,还大老爷们——”

唐漾一脚跺过去,漆黑的鞋面立刻印上一个鞋印。

蒋时延:“五位数,微信转账,谢谢。”

唐漾朝他右脚再踩一下:“两清。”

然后朝前走。

蒋时延脸色都没变一下,跟上去:“以你这种逻辑做信审,汇商现在竟然还能保持综评第一,到底拜的哪家大佛,这么灵光。”

唐漾停步看他:“你觉得从事银行业务靠的是运气吗?”

蒋时延回眼神,难道不是?

唐漾微微一笑:“靠美貌。”

蒋时延“哦”一声:“幸好不是靠身高。”

唐漾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听见蒋时延感慨:“怪不得我公司的发展如此蒸蒸日上、如日中天、繁荣昌盛……”

唐漾:“……”光天化日下,不要脸的吗?

两人约等于小学三年级水平的对话持续一路,终止于写着“幸福花园”的简陋小区内。

张志兰不在家,婆婆和小孩也不在。

唐漾和蒋时延上下楼好几次,确定没错后,唐漾敲开一楼麻将馆的门:“请问301的张志兰还住在这儿吗?”

一个烫着大波浪的大妈道:“在啊,只有周末不在,好像说是要回城郊看张志兰她妈。”

大妈又问:“你们是她朋友,还是亲戚啊?”

“不是,”唐漾礼貌道,“她朝我们单位递了资料,我过来看看。”

唐漾的长相清灵秀气是极讨中老年喜欢的,带点小乖,蒋时延也是五官明朗,加之两人气质、衣着都出众,一个短发老太太热情地把两人迎进去,大家顿时你一句我一句聊开了。

说张志兰一家搬过来小半年,她婆婆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卖油条,白天带两个小孩。

张志兰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反正每天花枝招展的,下午上班,半夜才回来。

“能是什么正经工作啊。”一群大妈挤眉弄眼。

一个道:“上次我好心问她,她还挺不耐烦的,说了个店名,什么海道日本什么……”

唐漾:“北海道日本料理。”

“对对对,就是这名儿,”大妈“嘁”了一下,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还说正经工作,沾上日本能有什么正经……”

前前后后聊得大妈们忘了做饭的时间,蒋时延和唐漾出小区时,黑透了的夜色宛如墨盒泼洒在天空。

两人回到车上,唐漾又接到甘一鸣的电话,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吐槽,自己的手机也亮了。

蒋妈妈易芳萍年龄越大,嗓门越大。唐漾坐在副驾上,听得一清二楚。

“我唠叨你的电话都从每天半小时变成二十分钟了,你这周还是不回来?”

“不回,”蒋时延戳穿她,“因为月底你的通话时长用完了。”

“你——”蒋妈妈捂胸吸气声从电话里传来,“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恶意揣测你老妈,你就不能体谅一下老母亲盼游子归家那种迫切的心情吗?”

说着,蒋妈妈还格外逼真地抽噎两下:“我知道,你长大了,妈妈老了,你翅膀硬了,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能想想妈妈的感受吗?每天面对你空荡荡的房间,饭桌上空出来的位置,连你最喜欢的番茄炒蛋都不想做,因为害怕没有人吃……”

蒋时延:“我和唐漾在一起。”

“唐漾回来啦?!”蒋妈妈的忧郁登时一扫而空,立马转换成欢快的大嗓门,“什么时候回的啊?是放假还是调回来啊?待多久啊?”

噼里啪啦一通问,蒋时延还没来得及回答,蒋妈妈又飞快道:“怎么问你什么你都不知道,能不能行啊,快把电话给糖糖。”

蒋时延偏头看唐漾。

唐漾笑着接过手机:“易阿姨,您好……嗯,快半个月了……不走了,也方便照顾我爸妈……”

易芳萍问什么,唐漾答什么,声音又软又有耐心。偶尔易芳萍开一两个玩笑,唐漾也乐得不行。

和车厢内愉悦的氛围相比,面无表情的蒋大佬显得格格不入。

半小时过去了,唐漾把手机还给蒋时延,听筒里还传来蒋妈妈的叮嘱,“说好了要过来玩可别客气啊,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佛跳墙,如果你忙的话,阿姨做好了端过来找你也行……哎呀,糖糖回来可太好了,太好了。”

蒋时延把电话放耳旁,真的没脾气了:“妈。”

蒋妈妈仿佛被人从美梦里叫醒般,愣了一下:“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是要说什么来着?”

蒋时延:“你让——”

蒋妈妈没耐心听完:“好了,好了,我的广场舞马上开始了,忙着出门呢,挂了啊。”

说罢,不待蒋时延开口,“嘟嘟嘟”,利落又干脆。

上一刻还温情慈祥的母亲,这一瞬,留了个冷漠的忙音。

望见蒋时延一脸“我怕不是易芳萍的亲儿子”的表情,唐漾觉得自己作为兄弟,有必要安慰一下。

一个是番茄炒蛋懒得做,一个是佛跳墙送过去,隔着一条银河系的差距。

“没关系,”佛跳墙待遇的唐副处拍拍番茄炒蛋蒋大佬的头,甜甜道,“我也不是易阿姨的亲女儿啊。”

唐漾陈述的是事实。

蒋时延微笑:“并没有觉得好受一些。”

唐漾道:“假在安慰,真在炫耀。”

蒋时延:“还想吃美蛙鱼头吗?地图上没定位但我去过。”

他一句“不想带你去”还没说出来……

“今天不行欸,”唐漾故作遗憾,“甘处长刚刚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部门聚会,不能缺席。”

本想拒绝人,结果被拒绝。

蒋时延一口气堵在喉咙,手握着车钥匙却点不着火。

一次,“咔”,熄灭。

两次,熄灭。

第三次,方才启动。

蒋时延握着方向盘,面色如阴天。

唐漾找回明明是自己赶跑了狗、还被人嘲笑是含羞草的场子,玩个游戏都开心到不行。

游戏音乐太小,她把音量调大一些。

瞥一眼某人的神色,嗯,那就再大一些。

半个小时无言,抵达甘一鸣口中的悠然居。

蒋时延言简意赅:“滚下去。”

唐漾麻利地下车,眉眼弯弯地朝驾驶座挥手:“谢谢您。”

蒋大佬心塞一路,唐副处最后的笑容是绝交的催化剂。

蒋大佬“嗯”都懒得“嗯”了,换挡准备离开。

唐漾“欸欸”两声扶住车窗。

蒋时延转过头来。

车窗上那张脸逆着路灯的光线,巴掌大小。

一双眼睛大而黑亮,盈盈的,宛如蓄着水光。

她“哇”的一下,眼睛如会说话般,楚楚可怜道:“蒋时延,你都不叫我少喝点酒了吗?”

哪能不知道她这是戏精上身,蒋时延心口还是蓦地一窒,随即,挤出一个极似唐漾的刻薄笑容,学她之前:“今天不行欸……”

尾音长长的。

唐漾扭头就走,蒋时延的油门轰得震天响。

自此,双方原因不明,恩断义绝,没有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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