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看你(1 / 2)
悠然居是全国连锁老字号,队很难排。
唐漾进去时,大厅人满为患。
她远远望见自己的同事们那一大桌,笑了笑,然后视线落在桌上唯一的空缺处,在甘一鸣座位旁。
“唐副处自罚三杯哦。”范琳琅起身过来接唐漾。
上一秒,唐副处还在门口和蒋时延怼得风生水起。
这一秒,她偏头轻咳了声,走过去,对一个男同事道:“我有点感冒,受不了空调热风口,可以麻烦你坐过去吗,我挨着琳琅坐。”
“唐副处怕不是嫌弃我吧。”甘一鸣笑得和煦。
“哪儿敢。”唐漾又扭头咳两声,坐下。“中午还好,下午和朋友出去吹了风,脑袋真的重得和铁一样,再吹会儿的话,”唐漾学甘一鸣的语气,“甘处长怕不是想让我工伤住院,撺掇大家继承我桌子上的旺旺?”
甘一鸣面子没被拂,“哈哈”大笑。
大家跟着笑出声来。
饭局开始,陆续有人敬酒,唐漾统一用茶代替。
敬了两轮之后,她干脆摸了瓶没开的维C佯装感冒药,这下子,没人再上来敬酒。
悠然居门口的树下,停着一辆R8。
车身漆黑,蛰如黑豹。
驾驶位窗外悬了一只手,皮肤白净,手指修长,那手指间衔了一根烟,烟头忽明忽灭。
按在烟上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带落一串灰烬。
从下午甘一鸣打给唐漾的第一个电话开始,蒋时延就觉得奇怪。
信审处有专门管生活事务的员工,为什么处长这么热心?唐漾外出行程要问,和谁出去要问,就连聚个餐都亲自通知……
把唐漾送到后,他本想回家,可车越开,越不对。
蒋时延头昏脑涨围着悠然居那栋楼绕了十圈,停回原点。
作为哥们,自己应该打个电话提醒漾哥。
可刚拿起手机,蒋时延又想起,自己下午才和她说过,她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自己心里肯定有数,自己一说再说,她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啰唆?
可男人最了解男人,甘一鸣要是没有花花肠子,自己能用手指头给他做碗佛跳墙吃。
再说,自己不是阻止别的男人接触她,只是甘一鸣有家室还能这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他给唐漾下点套,灌点酒,唐漾酒量本就限于二两……
烟头被反手摁灭在车门上。
蒋时延拨出一个号码。
程斯然的父母和蒋家是旧交,如果不是程斯然中学出国,两人应该算是发小。程斯然去年回来,和他、沈传、冯蔚然几个时常约饭,建个微信小群,倒也聊得来。
冯蔚然属于有家室的“中二”男人,沈传是荤素不忌浪上飞。蒋时延在程斯然的归类里,属于嘴上胸大、长腿、车子满天跑,若真有个“小花旦”凑过去,他拎得比谁都清。
典型浪,然后“浪里白条”。
大晚上打给自己,还真是头一遭。
“延狗何事?”程斯然给自己配了个川剧出场的特效。
“斯然狗,”蒋时延脚搁在车头,眼睛盯着自己皮鞋尖上的两个浅印,拧着眉,“你在悠然居没?挨着汇商的这家,上次我记得程叔说让你在这锻炼一下。”
“在啊,不过今晚三轮都订满了,”程斯然道,“但你一定要的话,我马上……”
“不是我来,”蒋时延打住,“你看是不是有一桌,汇商订的。”
程斯然在电脑上找了一下:“窗户那边,信审处。”
蒋时延按着太阳穴:“帮我留意一人。”
程斯然:“……”
蒋时延描述:“粉色羽绒服,黄色毛衣,头发及肩,一个鬈发,皮肤很白……”末了,“一矮子。”
挺漂亮。
程斯然循着监控看到,这头吩咐下去,接着“唷”了一声:“什么人啊?”
蒋时延一副你在说废话的语气脱口而出:“很重要的人啊。”
话音刚落,只设想“客户”“亲戚”两个答案的程斯然,愣了:“女——”
与此同时,蒋时延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不太对,抢先打断:“是我一特铁的哥们,高一就认识了,高中同学,大学同学,经管学霸……然后她才调回A市,人生地不熟,她们部门乱七八糟,我作为兄弟肯定要照拂……虽然她脾气不太好,但人特别好,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噼里啪啦不给程斯然还口之力,夸了一大堆后,蒋时延好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很多。
“和你说也说不清,”蒋时延颇为烦躁地扯了两下衬衫衣领,“反正你给我照看好,也不要太刻意,以后她过来你都看着点,她要多喝了或者有什么事儿……”
程斯然:“我也是你哥们。”
蒋时延:“我活着的时候你若投宣传就别来一休了。”
程斯然立正敬礼:“好的,‘爸爸’,我一定把‘爷爷’照顾得妥妥帖帖。”
等程斯然和经理确认了那桌点的都是啤酒,和临近的服务员确定代号“矮子”的粉色羽绒服无恙、和两个女的坐在一起,并给蒋时延反馈后,蒋时延觉得自己尽到了做哥们的责任,R8开得顺手了,红绿灯也不花了,路也不岔了,再放点轻快的牛仔音乐,一路摇头晃脑哼哼着回了家。
而悠然居内,程斯然后知后觉:先不论悠然居的安全是业界标杆,顾客喝多少是顾客的自由,自己当老板总不可能去拖酒瓶吧。然后,什么叫和自己说也说不清?
刚刚不是他蒋时延自己在那叨叨,自己问过问题吗?真的,这人完全不讲道理吗?!
不过……等等。
程斯然可不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尤其放在时间用秒算的蒋大佬身上,能到这程度的异性就两种可能。
一,女朋友。不是。
那就只剩第二种。
“暗恋对象。”
蒋时延把程斯然这条语音反复听了三次,“嘭”一下关上房门。
蒋时延回拨过去,冷笑道:“只是让你留意一朋友,又没打断你啪啪啪,什么仇什么怨这么揣测我,你以前找爸爸帮忙的时候爸爸可没这么多话。”
“我找你帮忙可没涉及男女关系,”程斯然道,“我就说了四个字,是谁在那激动得嘚啵嘚啵……”
这时,蒋时延也冷静下来,道:“真的是关系特别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开玩笑,你这样我会很……”
蒋时延没找到形容词。
程斯然也不想和他废话:“那我问你,如果她站在你面前让你亲,你亲吗?”
蒋时延毫不犹豫:“亲。”
程斯然暗说一声“这不就得了”,继续问:“怎么亲?”
蒋时延一副听从指挥的口吻:“她让我亲哪我就亲哪,她让我亲多久我就亲多久,她让我怎么亲我就怎么亲。”
程斯然:“……”
这人怎么接个吻还能接出一股子生死大义?!
程斯然想了想,更直接:“那如果她现在到你家,你一个人,她就穿了两件衣服,脱了一件,站在你面前,拉着你的手,放到她身上那件衣服领口,你会——”
“赶紧穿好啊,”蒋时延脱口而出,“程斯然你有病吧,看看天气预报,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温度,你让人只穿两件还脱一件,冻成狗了住院你想去照顾吗?”
程斯然一噎。
蒋时延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太冲,缓了缓,道:“别问东问西了,真没那心思,要有的话,高中那阵不就该有了?”
“谁知道。”程斯然哧一声。
蒋时延亦骂:“有毒吧。”挂了电话。
即便抛开太熟这个壳,蒋时延想,唐漾重要归重要,和自己理想型绝对背道而驰啊。
他骨子里有点大男子主义,曾经自己还是毛头小伙的时候,就喜欢温柔贤惠有女人味的款。
现在明明更具备保护未来老婆的条件了,反而会去喜欢一个靠外卖和回妈妈家过活、遇到恶狗把自己挡在旁边的漾哥?
真的,现在这年头开玩笑都流行用脚开吗?
蒋时延吐槽完程斯然,手机还没放下,便收到了唐漾的消息。
【ty:今天这儿做活动,幸运顾客由小鲜肉老板送回家,结果本仙女第一个抽,抽中了,下面请蒋大佬分析原因。1:漂亮,2:好人好报。】
蒋时延下意识敲了“你身边没镜子吗,怎么这么无聊”,但又像是想证明程斯然是错的一般,逐字删完,然后无比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t$efvbhu&:1】
瞬间夸到了唐漾的心坎上。
唐漾美滋滋地回复。
【ty:原谅你下午没让我少喝酒,别回了,我要睡了,晚安。】
蒋大佬自认矜持并端住了,再回复一个字。
【t$efvbhu&:嗯。】
短暂的聊天相当愉悦。
两人破裂近三小时的友谊在黑夜里悄然融冰。
黎明破晓,周一总是来得必然而又不受人期待。
蒋时延出差去了休斯敦,唐漾也在总行、分行到处开会。
隔着半个地球的时差,蒋时延深夜分享一首歌,唐漾白天点个赞。
唐漾晚上吐槽“每天登顶微信步数让人有种称霸天下的错觉”,蒋时延凌晨评论:“人家开后门都是偷偷摸摸,唐副光明正大让人害怕。”
唐漾秒懂,想无视,可内心的倔强驱使她反驳:“计步器又不知道我腿长两米!”
蒋时延:“我以为相同路长腿短步数多是小学的应用题。”
蒋时延可比困意厉害太多,唐漾毫无压力地表演一秒入睡。
大洋彼岸,蒋时延仿佛看到了唐漾灵活的小动作,“哧”地笑出声来。
周围高管们噤声看他,蒋时延又迅速把笑容敛起来。
等昏天暗地的工作日忙过去,唐漾得空回了趟父母家,已经是周五了。
唐妈妈和蒋妈妈约了下午打麻将。
饭桌上,唐妈妈一直念叨一把可以做清一色却没做成的牌:“这人还是要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孟非那首歌怎么唱的……‘往前一步是大胡,退后一步是小胡’。”
对于曾经看《走进科学》的周老师,现在爱上《非诚勿扰》,唐漾深表无奈。
饭后,唐漾游戏玩无聊了,很自然地给延狗去了个电话。
结果,她还没开口,对方先出声了:“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吗?”
这一招先发制人厉害了。
奇怪的是,唐漾竟觉得逻辑没问题。
“说得像你在想我一样,”唐漾“嘁”了声,解释,“这周累得午饭都用灌,这不一停下来就呼唤你了吗,回来了?”
“还在候机,”蒋时延走到一处专柜,“那我给你带个漏斗方便操作?”
唐漾懒得理他,调整了一下窝沙发的姿势:“之前给我爸买补水的,顺便买了一套寄你家了,最近天气晴得惊人,你皮肤比我还耐不得干,回来记得用。”
对面似乎撞到了人。
道了好一会歉后,蒋时延的声音才从手机里传来:“行啊,那周末我陪你去南津街?办好了吗?”
“没,”唐漾懒懒道,“件放在那儿,没批也没驳,年后她还不来我再去吧。”
唐漾说:“你知道的,我就是要把到自己手上的事儿弄清楚。可我也忙,我也不是什么好心人…欸。”唐漾想到什么,“你不知道,前天有个贷款客户闹到信审处,说为什么浦西给她们贷一百万,我们只贷十万,结果一看资料,她给浦西押了个门面,给我们押了辆二手车,我说叫保安,范琳琅直接怼人你以为这是雷音寺,里面全都是活菩萨。然后你知道吗,快五十岁的一大妈,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知道,”蒋时延揶揄,“但只要你在地上撒泼打滚,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唐漾:“这么感人吗?”
蒋时延认真道:“孩子是祖国的希望。”
唐漾乐着,知道他看不见还是在空中挥一拳头,笑:“望你个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扯了好一会儿。
蒋时延状似无意:“你还去相亲吗?”
唐漾飞快朝厨房望了眼,倏地缩回脖子,很大声地抱怨:“真的到处是压力,头发一把一把掉,我知道婚姻重要,但都没命了,婚姻要如何安放……年后,真的必须年后,最早年后。”
这人戏太多,蒋时延嘴角抽搐着给她配画外音:“因为平时相亲只会相到A市的奇葩,过年相亲会相到A市以及籍贯A市回来过年的奇葩。”
唐漾被戳中心思,手抹脖子低声威胁:“咔。”
蒋时延逗她,在电话里大喊唐妈妈:“周阿姨,周阿姨在吗!”
唐漾做贼般火速遁走。
而一洋相隔。
蒋时延嘴角的弧度从机场持续到上飞机,飞了整整17个小时,中途睡一觉,到A市竟还在。
蒋时延也回了父母家。
易芳萍开门看到儿子,怔住了,打量他好一会儿,惊叹道:“你的微笑唇是在美国做的吗?”
“保持乐观是长寿的秘诀,”蒋时延把行李搁旁边,递了个袋子给蒋妈妈,“礼物。”
蒋妈妈收下:“给唐漾带了吗?”
“带了。”蒋时延换好鞋,用鼻子嗅空中飘来的香味。
蒋妈妈福至心灵:“佛跳墙。”
蒋时延故意拉下脸道:“你儿子出差刚回家,你不会真的要给唐漾送过去吧。”
“当然不,”蒋妈妈把蒋时延引到饭桌边,揭开虚掩的盖子,给他盛肉又盛汤,“你先尝尝。”
家里长期有保姆,好像自妹妹蒋亚男高考之后,蒋妈妈就没怎么动过手。
这时蒋时延端着碗,鲜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到手心,温度和唐漾说送补水套装时的暖意汇到一起,登时暖入四肢百骸……
“快试试。”蒋妈妈慈爱地催他。
蒋时延心口热乎,还没来得及喝,又听蒋妈妈说:“上回我第一次动手,菇没熟,你爸拉了三天肚子,这次我掐好了时间点,应该没问题。”蒋妈妈憧憬道,“等我多练几次,味道过关,啊不,炉火纯青,我就做了送到汇商给糖糖一个惊喜,女孩子讲究精细,比不得你和你爸皮糙肉厚……”
蒋时延顿时五味杂陈。
迎着蒋妈妈期待的眼神,他端起碗放嘴边,小心地抿着嘴,没敢舔进去。
“对了,”蒋妈妈也没留意儿子的表情,“糖糖调回A市,那你搬回来吧,不催你相亲了。”
蒋时延放下碗,装模作样扯张纸:“唐漾回来和你不催我相亲有必然联系吗?”
“为什么没有?”蒋妈妈反问,“人唐漾大龄单身,你大龄单身,等等。”蒋妈妈换种问法,“你觉得唐漾怎么样?”
“特别好。”蒋时延诚实。
蒋妈妈循循善诱:“所以?”
蒋时延以为妈妈是了解自己和唐漾的,也没朝别的地方想:“所以我的朋友都很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也特别棒?”
蒋妈妈耐心地引导:“对啊,大家知根知底。”
蒋时延猜测:“广结益友吗?”
蒋妈妈打断:“你知道佛跳墙铺菜是先放冬笋,还是先放姜片?先放鱼翅,还是先放扇贝?”
蒋时延迷茫:“我怎么会知道。”
蒋妈妈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随便找个借口骂你,问什么什么不知道。”
蒋时延:“嗯?”
蒋妈妈捶他的脑袋:“蠢得发慌!”
蒋时延下意识地躲,蒋妈妈恨铁不成钢地再拍两下:“蠢得要命!”
蒋妈妈想说什么没说出来,骂完,仍是不解气地在他的脚背上跺了两下,这才气鼓鼓地丢了汤匙上楼去。
下脚怎么这么重……
蒋时延痛得倒吸冷气。
一想到唐漾也喜欢这样拍自己的脑袋,这样踩自己的脚,虽然她的力道和挠痒痒似的,但气他的本事和他妈简直一样一样!
蒋时延想,自己上辈子肯定造了很多孽。
具体多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蒋妈妈养了一只荷兰猪,叫蔬菜。方才母子燃起战火的时候,它就坐在餐桌上,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蒋时延。
蒋妈妈走了,留下蒋时延和它大眼瞪小眼。
蒋时延叹了口气,把那碗汤推到它面前:“唉,吃吧,吃吧。”
蔬菜看看蒋时延,又看看汤,用圆滚滚的小胖爪把汤推还过去,然后朝他露出个类似怜悯的表情……
蒋时延的心态彻底崩了。
晚上十点,唐漾刚躺上床,就接到了延狗的电话。
对方的嗓音微哑又带点颓然,唤:“唐漾。”
唐漾刚陪老妈刷完泡沫剧,男主公司破产,临跳楼前也是用这样的声音给女主打电话。
听到这声名字,“我在,我在,”唐漾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一边手忙脚乱穿衣服,一边道,“蒋时延,你稳住!稳住啊!你给我说你在哪,我马上过来找你!千万别冲动!”
蒋时延声线飘忽:“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唐漾后背一凉,“但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给我缓一缓啊,蒋时延!”唐漾加重语气,“我知道生意场上有很多事情,你不要给我想着一了百了,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真的没了……”
唐漾慌里慌张还没找到钥匙。
听筒里,蒋时延的声音传来:“我和蔬菜发生了一点矛盾。”
“……”
蒋时延:“它踩坏了我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礼物。”
“……”
“所以作为补偿,”蒋时延小声了些,听上去很委屈,“你可以请我吃一个甜甜圈吗?”
吓到我,没保管好我的礼物,还要我请你吃甜甜圈?你怎么不绑个窜天猴,上天和烟花肩并肩?!
唐漾深吸一口气,道:“三秒之内,挂断电话。”
在我没有爆发之前。
蒋时延瞬间收好先前的戏份,低声道:“我到你家楼下了。”
唐漾:“我们之间的友谊并不足以让我下楼。”
蒋时延好说话的样子:“那我只有给周阿姨打电话,说唐漾手机是不是没在身边,可不可以请她——”
“算你狠!”唐漾重重掐断电话。
路过梳妆台时,她捞起眉笔,思考一秒,懒得卸,又放下。
五分钟后,翡翠园楼下。
唐漾推开单元门,便看到了停在路旁的车。
唐漾走过去的同时,蒋时延也下车朝她走,手里拎着一个透明的食品袋。
蒋时延递给她:“你不请我,我请你好了,喏,甜甜圈。”
唐漾瞥一眼,没接。
她紧了紧抱在胸前的臂,冷漠无比:“我28不是8岁,谢谢!你可以选择滚去黑名单或者马上变一桌满汉全席。”
“那有难度。”蒋时延还要说什么,手机震了一下,他接起电话,唐漾跺脚等在一旁。
对方说了什么,蒋时延应两声好,戳唐漾:“快去车上帮我找份文件,就在后座。”
唐漾听清他说什么,当即炸了:“车就在你面前你让我去拿?你接个电话是没手吗?我的蒋大爷……”
蒋时延用食指碰了一下唇,唐漾瞪他归瞪他,还是过去了。
她的手握上后排的车门把手,哼哼唧唧拉开,看到车内情景那一刹,唐漾的瞳孔轻缩,说不出话……
全套子弹头有整整三层,展开后,从座位那端伸到了自己眼下。
车顶开了盏小灯,暖黄色调,光线顺着卫兵般放置整齐的黑壳排排流淌,直戳心脏。
唐漾有些不敢相信地朝后看,蒋时延哪儿还在打什么电话。
他插兜走过来,伸手搭上车门,笑得格外荡漾。
方才某人噤声时,蒋时延就明白:易女士想给惊喜的思路是对的,只是不好意思,自己先用为敬。
他低头迎上唐漾的眼睛,有水波,有柔光。
蒋时延喉咙发痒,清了一下,道:“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难受的话,那就是我买完只是因为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遇到狗那天扔的哪个色号。”
这个时候的蒋时延怎么看怎么顺眼,就连怼自己都显得尤其风趣。
唐漾温柔地道:“没关系,直男都这样。”
“如果说什么可以让你好受一点的话,”蒋时延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哪个色号、扔的哪个色号,全部买回来是因为年终奖调查的时候,女员工说收到这个会很开心。”
蒋时延伸手越过唐漾,准确挑出她最喜欢的色号。
“dangerous,”他低缓念完,偏过头问她,“开心吗?”
蒋时延的五官生得极好,敛起平常的玩世不恭,一抹月色洒在他的眉梢,莫名生出些勾人的味道。
唐漾心里一悸,小声“嗯”一下,几乎是踩着他的尾音抢过他手里那支口红。
唐漾一边对着车门涂,一边转移话题:“我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你以前那么胖还能找到女朋友。”
蒋时延笑:“攻击反弹。”
“看在你是第一个送我包包和口红的汉子的份上,我不计较,”唐漾用手指调了一下唇缘,仰面问,“好看吗?”
唐漾是手残,左边嘴角朝外漫了一抹口红,艳色衬着清秀的眼眉。
她看蒋时延,蒋时延亦注视着她。
两人相距一尺左右,有风在吹,她的呼吸淹没在风里,伴着一丝沐浴露的香甜,好似甜在唇间……
蒋时延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以前宋璟没送过?”
此话一落音,两人都安静了。
蒋时延后悔了。
唐漾:“你知道的,他的性格就那样。”
蒋时延歉意。
唐漾道:“不过在一起的时候他挺体贴,挺……”
“对不起。”蒋时延看唐漾。
“说对不起做什么,”唐漾扯扯嘴角,“只剩唏嘘吧,当初关系都那么好。”如今和宋璟已八年没联系。
蒋时延:“我……”
唐漾垂眸看鞋尖:“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的界限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蒋时延嘴笨:“漾哥……”
“没,没什么。”唐漾吸了一下鼻子,朝车里看一眼。
蒋时延默契地探身把盒子收好,递给她。
关系再好,终究是异性,忽然而至的躯体带着和方才一样、让人混乱的温热,唐漾敏感地朝后避了避:“那我先上去了,你早点睡。”
“你也是。”蒋时延说。
唐漾走两步,倏地倒回来。
蒋时延举高袋子,故作夸张:“哇,你还要你的甜甜圈啊。”
唐漾:“送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要?”
蒋时延逗她:“口红和甜甜圈只能选一个。”
唐漾毫不犹豫:“甜甜圈。”
蒋时延哧一声笑,“出息”,都递给了她。
唐漾剜蒋时延一眼,像怕他后悔般,两样都抱紧了,嗒嗒嗒几步就跑没了影。
蒋时延再想笑,唇却牵得费力。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坐进副驾位,关掉灯。
四周昏暗,蒋时延在车头再摸一个甜甜圈出来,扯开袋子下嘴咬。
两道声音好像就在耳畔。
“以前宋璟没送过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推开他,打破朋友的界限对两个人伤害都很大……”
所以不该提宋璟?
所以为什么要提宋璟?
所以自己为什么要鬼迷心窍提宋璟?最后让两个人都这么难受和尴尬。
嘴里的东西越嚼越不是滋味,蒋时延忍无可忍,循着包装拨号码。
“您好,这里是如景园人工服务……”
蒋时延:“你们做甜甜圈都不用白糖用黄连吗?”
接线员:“啊?先生,您好,我们每个甜甜圈都是经过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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