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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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襄王府,婚房之内。

大梦初醒的姜洄看着眼前陌生的房屋,愣神许久,才发出一声尖叫。

祁桓便住在隔壁,听到这声尖叫,立刻便起身过来,一推门,便看到坐在床上脸色发白神情惊恐的姜洄。

“可是哪里不适?”祁桓在床沿坐下,伸手去探她的额面。

姜洄往后一躲,避开他的手。

“我怎么在这里?”姜洄说着便感觉心口钝痛,“这是哪里?”

祁桓一怔:“这是你的房间。”

“我的房间?怎么变成这样了?”姜洄捂着心口,蹙起眉心,“你怎么在这里?”

祁桓再迟钝,此刻也发现姜洄的异常了。

“你……不认得我吗?”他轻声问道。

姜洄抬起眼,细细端详,脑海中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半梦半醒之际,祁桓覆在她身上,她只当是苏妙仪让奴隶来服侍自己,自己没忍住亲了他一下,还想把他带回南荒妖泽……

姜洄脸上顿时发烫:“你……你是苏府的奴隶?是苏姐姐把你送给我了吗?”

祁桓沉默了许久,攥着被子的手微微发白。

姜洄见他神色晦暗,沉默不语,以为他是不情愿被送到这里,便软和了声音,轻声安慰道:“你若是不愿意被送来这里,我便让人送你回去,你别难过了。”

祁桓的声音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音:“你……可知今夕是何日?”

“嗯?”姜洄诧异地皱起眉头,不知道他为何问出这个问题,“今日……是四月初五吧。”

“是哪一年的四月初五?”祁桓幽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看得她莫名心慌,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昨天晚上两个人真的……

可是她睡太沉了,什么都不记得——不过身上真的好酸痛。

姜洄抿了抿唇,避开他的眼神,掩饰自己的慌乱:“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六年啊。”

祁桓呼吸一窒。

姜洄不解地低声问道:“你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柔嫩的脸庞,清冷低哑的声音响起:“今年是武朝一千两百三十九年。”

姜洄皱起眉头,躲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胡话?”

然而下一句话让她更加惊愕。

“今天是我们新婚的第一天。”

“我是你的夫君,祁桓。”

姜洄愣神了许久,看着眼前俊逸英挺的青年,她扑嗤笑出了声。

“这个谎言也太拙劣了,是苏姐姐让你这么骗我的吗?”姜洄感觉身上处处疼痛,也渐生不耐,“我要回家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体力不支险些跌下床去,幸好被祁桓抱住了。

“这就是你的家,你受了伤,不要乱动。”祁桓将她按回床上,轻轻掀开衣领,看到伤处又渗出了血,不禁皱起眉头。他起身向外走去,站在门口对外面的侍女说道,“取些干净棉布来。”

很快便有人举着托盘送来了剪子和棉布,姜洄看到夙游的脸,心才放回肚子里。

自己果然是回到家了,不过这房间是怎么回事,这男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她满脑子疑问还没想出个头绪,祁桓已经取了棉布回来了,抬手便去掀她的衣领。

“你做什么!”姜洄吓了一跳。

“帮你换药。”祁桓温声道。

他就坐在床沿,影子笼罩着姜洄,带给她一股压迫感,心跳也慌乱了起来。

姜洄怔怔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疼痛又漫上心头,眼底浮上了水雾。

“我的胸口怎么受了伤?”她颤声问道。

“昨夜有刺客行刺,你……是因为我才受伤的。”祁桓垂着眼睫,用两句实话拼凑出一个谎言,“昨夜也是我帮你上药的,也只有我能帮你换药。”

“让夙游来吧。”姜洄躲了躲,她伤在胸口,怎么能让一个陌生男子给她换药?

“我们已是夫妻,又有什么可避讳的?”祁桓摇了摇头,“更何况,只有我能以灵气助你疗伤。”

姜洄被祁桓那句“已是夫妻”震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昨天晚上已经洞房了?

是在她受伤前还是受伤后?

昨晚怎么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一点都不记得呢?

苏姐姐那酒到底是怎么酿的,可把她害惨了……

见姜洄一脸迷惘、纠结、痛苦、懊悔,祁桓也没有多解释,趁着她心不在焉,他俯下身,以指为刀,轻轻划开了缠绕在胸前的布条。

姜洄只觉胸口一凉,紧接着便是布条掀开时拉扯到伤口的刺痛。

“嘶——”姜洄眉头一皱,倒抽了口凉气,疼得她眼前一黑。

“你伤势太重,我用灵气助你疗伤,否则三日后陛下寿宴,你这个样子必然不能赴宴。”祁桓温声解释道。

“陛下寿宴!”姜洄想起这事,又是一阵头疼,她实在不想去,“我既然都受伤了,不去不行吗?”

“刺客行刺之事,不宜声张,更不能让人知道你受伤了。”祁桓正色说道。

姜洄不解,但见祁桓如此严肃,她也只有怔怔点头。

祁桓见她不再抗拒,便掌心凝聚起一团气,轻轻覆在伤口上方,姜洄立时觉得伤处的疼痛减缓了许多。伤口在左胸之上,染血的胸衣遮挡了春光,虽说他的掌心并未直接碰触到她的肌肤,但她仍是有种被他抚摸的温暖错觉。

受伤失血让她娇媚的容色憔悴了不少,全然不见了平日的锐利与傲气,只一双氤氲着雾气的乌黑眼眸如小鹿一般乖顺可怜,让人望着便心头一软,又生出几分想欺负她的心思。

破家丧父之后的姜洄,若一直是这副模样,早被人拆吃入腹了。没有了高襄王的保护,她只有自己长出尖刺与铠甲。可那些尖刺,先伤己,再伤人。

祁桓几近气竭,脸色发白,才撤了手,取过干净的棉布。布条被裁成了合适的长宽,祁桓扶着姜洄坐起,帮她包扎胸前的伤口。长臂自她腋下穿过,两人的气息交融于一处,便像是他将她拥入了怀中一般。

祁桓灵巧的十指在她背后打了个结,有意无意地,他放慢了动作。

怀中的温软严丝合缝地填满了他的怀抱,也填上了心头那一个缺口。

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给她一个怎样的答案。

忘记这三年,对她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姜洄被祁桓的双臂环住,鼻尖蹭着对方的胸膛,男人身上那似曾相识的冷冽香气让她情不自禁想起昨夜自己的孟浪之举。他说两人已是夫妻,可她却没有记忆,只能全凭想象去补足那一段缺失的经历。

所以当祁桓松开手时,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脸通红的姜洄——她的想象力显然略微发散了一下,将酒后纵欲失态想象到了极致。

“那……昨夜之事,我虽记不清了,但我们既是夫妻,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姜洄耳尖都红得快滴出血来,“我会和阿父说明此事的,阿父最听我的话,他不会为难你的……”

祁桓弯了弯唇角,但听到高襄王的名字,他眼底划过一抹暗色。

“姜洄……”他低低唤了一声,打断了她的絮絮叨叨,“这些事,都等你伤愈之后再说。”

此刻她重伤未愈,又失了记忆,若骤然告诉她高襄王已过世,恐怕情绪激动之下,伤口又会迸裂。

祁桓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提此事。

“你的伤虽重,但我每日三次为你运气疗伤,三日后便可参加寿宴。只是这几日你便多卧床休息,尽量不要下床吹风,我会让夙游进来服侍你,可好?”祁桓帮她掖了掖被角,温声问道。

有灵气滋养,她身上的疼痛消退了许多,温暖与疲倦又涌了上来,她乖顺地轻轻点头。

祁桓起身向外走去,招来了夙游,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姬身体抱恙,这几日你小心服侍,不要说错话。”

夙游心中一惊,她听明白了祁桓的威胁,不敢违逆,立刻低头称是。

新房之内虽然有收拾过,但墙上也留下了打斗过的痕迹,她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王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却想象不到。

她将姜洄换下的衣物取走交给其他人浣洗,自己便端了米粥服侍姜洄进食。

而关于高襄王府的秘密,却已在此时不胫而走。

“祁司卿看着冷面寡情,想不到床上竟如此生猛。”

“听说高襄王姬的喜服都被撕烂了,一整天下不了床!”

“高襄王姬虽然性情恶劣,容貌却是举世无双,不过除了祁司卿,别人可不敢享这艳福。”

后来这流言逐渐离谱——高襄王姬耽于欢爱,三天三夜不能下床。

“大人,外面的流言要约束一下吗?”

景昭看着祁桓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

公卿新婚有七日假,不过祁桓身为鉴妖司卿,没有一日得闲,不过是把公文从鉴妖司搬到了王府。

此刻他翻阅今日的密报,第一卷便看到了关于高襄王府的流言。

景昭素来知道,祁桓对与高襄王府有关的事都格外关心,更何况如今流言还牵扯到了他本人,生怕激怒祁桓。不料祁桓随意翻看了一下,脸上未见怒色,唇角甚至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无妨,由他们说。”

景昭暗自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七人如何处置?”

“若是没死,便先囚禁,暂时不要动他们性命。”祁桓说道。

“那……太宰那边如何回报?”景昭又问道。

祁桓垂下眼眸,片刻才道:“就说,高襄王府,已在我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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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奴隶,也分个三六九等,高襄王府的奴隶,可比外头的庶民过得还要好。”

夙游仰着脖子在前头走,衣着褴褛的祁桓跟在后头,不多时便来到了给他安排好的住处。

夙游含着笑道:“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

她满意地从祁桓脸上看到惊讶,才徐徐解释道:“别家的奴隶都是十几人甚至几十人蜷在一间,不过王府不一样。我们原是侯府的奴隶,王爷入京之后,便让我们脱了奴籍,有些本事的,都被送去烈风营了。你本事那么大,王爷看重你,郡主也喜欢你,你住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几日,便也能脱了奴籍,当个将军了。”

夙游边说着边往里走,这个房间算不上大,却一应俱全,甚至有个柜子放着干净的换洗衣服。

确实如夙游所说,比许多平民之家还要强上数倍不止。

“王爷说,你的衣衫刚才又破损了,让人给你裁了几套新衣,以后跟在郡主身边,可不能丢了郡主的脸面。”夙游絮絮叨叨说着,“你这人好像话挺少的,是不是怕说错话了挨骂挨打?其实不用害怕,郡主人极好的,从不生气打骂旁人……”

夙游说到一半,便瞥到祁桓颈侧的鞭痕,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日郡主忽然打了你……”夙游支支吾吾了一句,她当时也被吓到了,郡主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郡主打你,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哦对了,她是想试探你!”夙游眼睛一亮,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试探我?”祁桓不解地皱了下眉头。

“是啊,她把你带回来,肯定是看出你有过人之处,所以才趁你不备出手袭击。”夙游自觉聪明,洋洋得意道,“没想到你竟然一点都不还手,郡主这才让王爷出手啊,果然,这下就试出你真的已经开了十窍了。”

被夙游这么一说,祁桓心中一动,不自觉抚上了颈侧痛痒之处。

——原来,她是这个心思吗?

夙游羡慕地说道:“你才到王府第一天,郡主就给你赐了姓,她还知道你是伊祁人呢,郡主对你可是真有心,唉……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若是有天得了姓,也不知道姓什么。”

武朝唯有贵族与部分平民有姓,这些人方称为百姓。而奴隶朝生暮死,如同蜉蝣蝼蚁,生无父母姓氏,死无葬身之地,唯有被看重的奴隶能被主家赐予姓氏。

夙游上下打量祁桓,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俊逸高大,眉眼英挺,甚至有种奴隶身上少见的贵气。

“难怪郡主喜欢你,却又不给你脱了奴籍……”夙游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句。

“为什么?”祁桓也是第一次见到郡主,对她并不了解,而眼前这个侍女则一副洞若观火的了然。

“因为唯有奴隶可以贴身伺候。”夙游脸上红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玉京中有些贵女,都养着男奴当男宠。你生得俊美,郡主怕是想让你当男宠。”

祁桓惊诧地皱了下眉。

——原来,她是这个心思吗?

祁桓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感觉自己好像对姜洄又多了几分了解……

祁桓更衣过后,便来到姜洄的院子外等候差遣。

没想到姜洄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裳,她外面披着件灰紫色的斗篷,颜色看起来不那么张扬。

夙游劝道:“郡主,您风寒未愈,王爷叮嘱了您卧床休息。”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一点小风寒,无碍。”姜洄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喝过了药茶,她宿醉头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嗓音有些低哑。

走到门口,看到伫立一旁的祁桓,她眼神一暗,思忖了片刻,便对他沉声说道:“你跟我来。”

祁桓没有意外,点头领命。

后门已经备好了马车,不是高襄王府平日里用的高头大马,只是一匹不起眼的劣马拉的小车。

显然姜洄这次出门不想张扬,她甚至拉起斗篷的兜帽挡住了自己的脸。

她转头问祁桓:“会驾车吗?”

祁桓点了点头。

姜洄便让车夫起身给祁桓让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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