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落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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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营听到高襄王的命令,立即便结阵将修彧团团围住。

修彧带领的小妖见状没有去攻击烈风营的将士,反而去扑杀那些晕倒的贵族,逼迫烈风营将士转变目标。

苏淮瑛立刻便察觉到修彧的意图,高声下令道:“先救人!”

高襄王脸色铁青,但也知道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事,大手一挥,阵型立散,那些小妖不敌,很快便被斩杀,但修彧也趁机逃走了。

很快夜宴台上的所有妖族都被杀尽,只余下一两个活口留待审问,而八百贵族此刻也不知道死伤多少,但能站起来的寥寥无几。

帝烨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高襄王大步上前,屈膝半跪道:“陛下,妖族已经被击退了!”

帝烨怔怔转过头,看向高襄王,哑着声道:“好,好,好……好在有你在。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又看向离自己不远的少女,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她:“那是你的女儿吧。”

姜洄扶着重伤的祁桓坐好,听到帝烨的话,她立刻上前回复。

“回陛下,臣女正是姜洄。”

帝烨想起来刚才就是她灌自己饮血解毒。

“你怎么知道这是渴血症?”他问道。

“臣女在南荒之时,师从南荒贤者徐恕,学过一些医术,因此方才一看便知道席上众人中的是渴血症。”姜洄早有准备,此刻作答,不慌不忙。

帝烨不明白,狐疑的目光环视四周:“场上这么多人,妖族又是如何下的毒?你为何没有中毒?那些奴隶为何没有中毒?”帝烨也看向苏淮瑛,“你也无事?”

姜洄答道:“下毒之法,无非从口鼻入,臣女方才查过酒水,并无异样,因此便怀疑是气味的问题。陛下可派人去玉带河畔一看,便知道原因。”

帝烨挥了挥手,苏淮瑛便立刻带人前往玉带河畔,不多时便带回来一朵已经枯萎的朱阳花。

“这是何意?”帝烨不解。他甚至不知道朱阳花长什么样。

苏淮瑛却是知道的,他惊疑不定地说道:“朱阳花本是六七月中才会盛开,方才神火营巡视周围之时,并未见到朱阳花开,但现在过去看,却发现所有的花非但都开过了,而且也都枯萎了。”

帝烨看向姜洄,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何?”

“朱阳花粉与寄魂草香相遇,便会激发出人体的渴血症。参加宴席的贵族们今日都在开明神宫摄入了寄魂草香,药性未解,又吸入朱阳花粉,这才会狂性大发。而奴隶与侍卫们因为未上过开明神宫,仅吸入花粉,并不会中毒。”姜洄娓娓解释道,她抬起头,露出戴着面纱的面孔,“臣女因前几日在苏府赴宴,染了风寒咳疾,担心感染了旁人,这才戴上面纱,不想侥幸避开了朱阳花粉,这才没有中毒。”

姜洄早先为祁桓出头闹了一场,因此众人都对她有些印象,知道她所言不虚。

帝烨听完这席话,终于明白了怎么一回事,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七月开的朱阳花,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开放?”他问姜洄。

姜洄俯首答道:“想促使花草迅速生长,方法有许多,臣女还需要时间去查验,请陛下准许臣女协助鉴妖司彻查妖族入侵之案!”

姜洄双目清明,注视着眼前地面上染血的足印。

她自然早已知道这一切是为何,背后真凶又是谁,但诱饵不能一次抛完,她只能展示自己的长处,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入鉴妖司,得到更多的权力。

有姜洄急智救驾在前,高襄王英勇降妖在后,帝烨对父女二人十分信重,当下没有犹豫,便下令道:“好,你今日救驾有功,孤定有重赏,另赐鹤符一枚,许你于鉴妖司卿行走,查办此案。”

姜洄闻言,心中一喜——这一切与当年祁桓所得相差无几,甚至尤有甚之,比如这枚鹤符。与虎符可调兵相似,鹤符亦是调令之符,是鉴妖司独有的令符,可调遣三品之下的异士。

祁桓是以奴隶之身立功,奖赏尚且有限,而她本就是郡主,父亲也救驾立功,这赏赐便更加丰厚。

姜洄立即俯首谢恩。

帝烨长叹一声,看向高襄王道:“倒是虎父无犬女,姜晟,你的女儿果真教得极好。”

有帝烨这一句认可,姜洄目无礼法这类话,便没有人敢再乱说了。

高襄王听了这话,心里却觉得有些古怪,他总觉得姜洄有哪里不一样,似乎与自己想的有些不同……

不过再一想,他的女儿嘛,怎么样出众都是理所当然的!

高襄王便美滋滋地接受了帝烨的夸赞。

帝烨转头看苏淮瑛,脸色就冷淡许多了。“夜宴台是由你率神火营巡查守卫,朱阳花出现异常,你没有第一时刻察觉通报,难辞其咎,即日起停职查办。”

苏淮瑛半跪下来,俯首领罪。

姜洄嘱托高襄王,让烈风营的侍卫把祁桓带去疗伤。高襄王亲眼见到他为了救姜洄而奋不顾身,自然也是尽心竭力救治。

姜洄自身则留在夜宴台查探踪迹。

夜宴台上昏迷受伤的贵族都被各家带回医治,死亡人数也清点完毕,共计六十三人,比姜洄记忆中的数字少了一百多人,这是因为她及时出声提醒,让一部分人提前解了毒性。

姜洄顺着台阶而下,来到玉带河畔,此时夜已经深了,山上的风也凉了许多,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郡主。”一个温和的男声自身后传来。

姜洄回头望去,便看到一个俊雅含笑的男子踏着月光走来,月色似乎也因为他的到来而温柔了几分。

看到姜洄时,他目光凝滞了一瞬,姜洄抬手摸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面纱已经摘下来了。

晏勋笑着道:“有些传言倒也不假,至少郡主的美貌是真的。”

旁人说来或许显得轻浮孟浪,但从晏勋口中听到,却让人心生欢喜。

“还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才摘下面纱,让世子见笑了。”姜洄微微一笑,扫了一眼他用白布包扎好的手臂。

“还没来得及多谢郡主救命之恩。”晏勋行了一礼。

“总不能见死不救。”姜洄还是受了他一礼,其实她不出手,他也未必会死,至少前世他也没死。不过她对晏勋素有好感,他又近在咫尺,她也做不出冷血旁观的举动,再者——正好她需要一碗血。

本来带着祁桓就是打算用他的血去救帝烨,一来他不会拒绝,二来他就近方便,三来他也活该应有此报。但是既然晏勋都已经割了一刀了,一时半会儿也止不住,干脆多接一小碗也不算过分。

以晏勋的为人,应该不会计较那一碗。

晏勋笑着问道:“郡主深夜未归,是在查朱阳花开的原因吗?”

姜洄点了点头,她半跪下来,取出早已备好的青铜铲,照着朱阳花根部刨去,很快便挖出了一朵完整的花。

晏勋看着姜洄手中的利器,手臂上的伤口便又隐隐作痛。

姜洄借着月光查看朱阳花的根部,便看到了被吸瘪了的幼虫。

晏勋也蹲了下来,皱着眉道:“这好像是什么虫子?”

“应该是夏枯蝶幼虫的尸体。”姜洄说道,“不过已经被朱阳花吸干了灵气与阳气。”

她了解祁桓的点点滴滴,自然也知道这一场夜宴台妖袭的所有细节。导致朱阳花提前开放的原因,便是花灯蝶翼上的黑纹。很少有人知道,那些黑纹其实是夏枯蝶的虫卵。

“夏枯蝶……”晏勋若有所思,“似乎是东夷海外的一种妖蝶?”

“世子也知道?”姜洄抬眸扫了他一眼,“夏枯蝶之所以取名夏枯,是因为这种蝴蝶会在盛夏之时自燃而死,犹如枯萎的花。成熟期的雌蝶会在雄蝶的蝶翼产卵,这种虫卵极小极黑,紧紧粘在蝶翼之上,旁人看上去便觉得是‘福’字斑纹。夏枯蝶的虫卵会吸收炎阳灵气,到了盛夏之时,阳气到了极致,雄蝶双翼承受不住这等热量,便会自燃。而陛下与诸侯喜爱福蝶的寓意,便令异士捕杀成年雄蝶,取其蝶翼作为祭品。”

晏勋恍然:“今日河上的花灯便是用夏枯蝶的蝶翼所做?可这与朱阳花又有什么关系?”

姜洄解释道:“本来虫卵在雄蝶死后便也停止了生长,进入休眠,但若是给予足够的热量和灵气,便会复苏,甚至破壳成虫。”

晏勋的目光看向身旁的玉带河,若有所悟道:“丰沮玉门,有足够的灵气,而花灯炎火,给了足够的热量,于是它们活过来了,是吗?”

“不错,从复苏的虫卵中破壳而出的幼虫饥饿难耐。本能让它们去追逐同有阳气的朱阳花。但朱阳花日日受丰沮玉门的灵气滋养,并非普通花草,若是成年的夏枯蝶,便能从朱阳花身上汲取阳气,但幼虫虚弱,反而成了朱阳花的肥料。”姜洄抬高了朱阳花,让它的根系更加明显,上面的幼虫也清晰可见,“被朱阳花根系捕食的幼虫让朱阳花获得了足够多的阳气,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迎来自己的花期。但阳气无以为继,花开不久,便又败了。”

晏勋轻轻颔首,赞赏道:“方才听说,郡主师从南荒贤者徐恕,果然博学多闻。”

“世子过奖了。”

姜洄能够这么快便知晓这一切,只是因为提前便知道了。

她将朱阳花放进袋子里作为证物,站起身来看向河流下游。“不过那些花灯已经随水流去,直入汪洋了,想要找到证物恐怕极难。”

晏勋眺望远方,说道:“凡走过必留痕迹,往下不易查,往上应该还是有迹可循。”

姜洄收回目光看向晏勋:“世子这么晚还不回去,也是热心查案吗?”

晏勋笑了下:“先前说了,是为了向郡主道谢。如今既已谢过,也该走了。”

“一起走吧。”姜洄叹了口气,“这里已经没什么可查的了。”

回京的马车都在山下候着,姜洄和晏勋一路同行,走到山脚时便看到两辆马车在等着。

晏勋将姜洄送上了马车,这才转身离去。

“世子。”姜洄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了他。

晏勋回过头,便见姜洄朝自己走来,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罐给他。

“方才事急从权,割伤了你的手臂,这药是按徐恕给的药方所调配,你每日早晚上药,伤口三日便能愈合。”

晏勋含笑接过:“郡主有心了,晏勋感激不尽。”

见晏勋离开,姜洄才上了马车,刚撩起车帘,便看到倚在一旁的祁桓。

他身上衣服已经换过了,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包扎过的痕迹,但是脸色仍然很差,看到姜洄上了车,他才掀了掀眼皮,冷淡地说:“你回来了。”

姜洄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有种晚归的妻子被丈夫抓包审问的错觉。

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马车徐徐动了起来,她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祁桓说道:“我是郡主的奴隶,自然是要和郡主在一起,随行伺候。高襄王开恩,见我身受重伤,特许我与郡主共乘一车。若是郡主不愿,我即刻便下车。”

说着便弓着身起来,要下车去。

姜洄下意识便去拉他,偏巧马车碾过石子,颠簸了一下,祁桓没有站稳,被姜洄一拉,便身不由己地向她倒去,压在了一具软玉温香之上。

姜洄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伸手去推祁桓,却触手湿热,血腥味又涌了出来,她登时僵住。

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你……”姜洄承受着祁桓的体重,呼吸不畅,心跳也快了起来,她怔怔看着祁桓胸口逐渐扩大的血花,结结巴巴道,“你小心点,慢慢起来。”

祁桓粗重的喘息声伴随着灼热的呼吸拂在姜洄面上,让她脸上越发滚烫起来,但她也不敢太用力去推祁桓,生怕加重了他的伤势,只能手足无措地任他压着自己,两具身体贴得严丝合缝,甚至伴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有了暧昧的摩擦。

姜洄就算是和祁桓拜过天地,也没想过会和他有肌肤之亲,她是奔着丧偶去成的亲,但此刻两人的姿势与圆房又有什么区别!

她咬着唇,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硬着头皮费力将祁桓扶起来。

但是看祁桓的脸色,她便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他脸色白得像死了三天一样。

他不过装得若无其事,这伤险些要了他的命,只是烈风营中救命的药极多,高襄王对救了宝贝女儿的奴隶也是在所不惜地用药,又教了他一套吐纳之法,这才抢了一条命回来。

现在摔了一下,伤口又被姜洄按了一下,鲜血又开始涌出来了。

姜洄暗自叹气,又找出两颗灵丹来喂他服下,帮他按穴止血。

毕竟他也是为了救她才受这么重的伤,当时若不是祁桓挡在她身前,恐怕她此刻已经死了。毕竟她凡人之躯,脆弱得像碰一下就化的雪花,可经不住妖王一掌。

祁桓调息许久,终于脸色稍缓,呼吸也平稳了下来。他微微睁开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自嘲道:“似乎一直在浪费高襄王府的灵药和衣服。”

姜洄脸色一僵,抿了抿唇道:“你是在提醒我,你救过我多少次吗?”

祁桓看向姜洄:“我是你的奴隶,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为何要提醒你?”

姜洄张了张嘴,看着祁桓黑白分明的眼睛,竟一时语滞,过了片刻才问道:“你……你为何当时不救陛下?”

祁桓似乎觉得很奇怪:“我为何要救陛下?”

“他是帝王,你救了他,便能得重赏,想要脱离奴籍,也是轻而易举。”姜洄认真说道。

祁桓轻笑了一下:“我说过,我是你的奴隶,只是你的,旁人如何,与我无关。”

他浓密的睫毛虚掩着幽深的眼眸,直直地望进姜洄心里。

姜洄心尖颤了一下,慌忙地别开了眼,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你若得了赏赐,便可以不用当我的奴隶了……也不用当任何人的奴隶,你可以当官,甚至鉴妖司卿……”姜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心里想着——你可是未来的鉴妖司卿啊,为了加官晋爵,一心攀附太宰,谁都可以出卖,你现在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奴隶,究竟是什么意图?

祁桓静静凝视着姜洄,许久方道:“这就是郡主一直在怀疑我的原因吗?”

“什么?”姜洄怔怔看他。

“郡主几次三番地试探,是觉得我不甘为奴,会为了利益而背叛你?”

祁桓的话像一把利剑刺穿了姜洄的伪装。

她知道他智谋过人,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被他看穿。

祁桓面无表情地说:“在鬼市,故意让人追杀你,是想看危急关头我会不会抛下你。今日让我穿上僭越的华服,成为众矢之的,固然是想借我立威,也是想考验我的心性。而刚才你问我,为何不救陛下……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一个重利轻义的小人。”

“我……”姜洄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坦然面对祁桓的目光,“不错,我不相信你。”

“那你为何从苏府带我回来?”祁桓眼中浮上讥诮的笑意,“你看中了我什么,十窍之躯?不,烈风营并不缺异士。难道是这张脸吗?”他忽地向姜洄探过身,一张清俊英挺的面容骤然贴近,几乎抵住了她的鼻尖,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与那双漆黑的眼眸四目相对,从他眼中看到了强装镇定的自己,“以郡主的容色,何人不为你倾倒,自然无须贪图一个奴隶的皮囊。”

他想起那时她那样激动地向他扑去,一路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好像怕他逃走似的,而第二次召见,她不由分说便抽了他一鞭子。

“所以,你当时看着我,想到了谁?”祁桓轻声发问,循循善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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