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2 / 2)
霍枭低头笑了笑,看着祁郁断掉的一只手:“是怎么没的?”
祁英道:“嗨,我哥为了一破旗非得送死,还被人射下了一只手,喏,找不着了。”
谛听“啊”了一声问:“门口那招牌?”
“对。”
“好家伙,谁干的,有骨气!”谛听感慨。
祁郁举起仅剩的一只手,醉醺醺地喊:“我我我我!”
俞字旌旗是安西军的魂,人可以没了,魂不能被人糟蹋。
行伍之人的骨头最硬,砸烂了也都是气节,外人看上去是愚忠,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军人可以一无所有,不能凉了一腔热血。
谛听赞赏地看了祁郁一眼,突然就不嫌弃他婆妈了。
俞心驰笑着骂了他一声:“地主家的傻儿子。”
大家哄笑成一团,霍枭紧绷着的神经和周身的疼痛也在酒精的缓释下彻底疏散了。
这群人带给他的热闹,是前所有为过的。
让人心生羡慕和向往。
不知道谁酒意上来,张口就哼起北疆小调。
词不达意,含含糊糊,时而高亢,时而呜咽,好似烈风刮过大漠戈壁卷起万丈尘烟,时光背后是一茬茬没名没姓的忠烈用血肉沉淀的太平日子。
唱进了这群北疆孤魂的心坎里。
“好久没听见讯哥开嗓了,你——”周逸雯掀开门帘正进来,抬眼便见霍枭,脚步一顿。
“回来了啊,过来。”俞心驰放下酒杯,把旁边的位子让出来,“肚子饿么,我给你热一下。”
“不用了兄长,我吃过。”周逸雯站在门口,看见霍枭依旧是一副受惊小鹿的眼神。
霍枭冲他笑了下。
她更怕了。
“进来进来。”展讯接过她的包,把她按在俞心驰旁边坐好,“你把老大急死了。”
俞心驰上下扫了一圈,看见她好端端的,便问:“跑哪儿去了这会儿才回来,你电话突然断了怎么回事?”
“我……去祖坟上香,放、放些东西。”周逸雯声音跟蚊子一样小,“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在墓道里,信号不好……还、还滑了一跤。”
说到这她把手机拿出来证明,屏幕都磕裂了。
“摔哪了?”俞心驰问。
“不严重,腿骨断了,我自己接好了。”周逸雯道。
“周姑娘没有遇到猎魂阵么?”霍枭主动问她。
周逸雯没敢跟他直视,摇摇头说:“没有。”
霍枭惜字如金道:“万幸。”然后站起来,跟诸位欠了欠身,“在下先回去了,诸位要藏这么多魂魄,需得斟酌安置之所,我也不便一直打扰。”
大家都站起来,差点集体来了一句“恭送北阴帝”,被霍枭眼疾手快地制止了。
“我送你吧。”俞心驰和他眼神一对,显然有话要说。
走出店门,小凉风吹得人很舒服,俞心驰和霍枭并肩走了一段路。
“明天我要去见一见蒋总,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提前引荐我见景家的人。”霍枭说,“三天后是葬礼,我们可以顺理成章地去吊唁。”
“那我等你电话?”俞心驰笑道,“到时候接你去。”
“好。”霍枭垂眸片刻说,“我现在身份特殊,无法在阳间久待,电话联系不上你就直接喊我。”
灵源供享,俞心驰只要识海里稍微叫一声,霍枭是听得见的,不过他没告诉俞心驰是因为这个。
导致俞老板把身体里这些属于霍枭的小雾气认定为鬼王特制高科技跟踪设备,还暗暗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变态”。
俞心驰想起什么,随口问:“你说的猎魂阵,是定点定人释放么,会不会有漏捕的可能?”
“不会。”霍枭淡淡道,“猎魂阵没有阵眼,所有世间游散的残魂自成阵眼,猎捕到的瞬间成阵,不会错漏。”
那逸雯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俞心驰陷入了沉思。
他既然问出口了,霍枭也给了明确的答案,说明对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但霍枭选择不继续追问,这让俞心驰有些挂心。
“将军留步。”走到巷口,霍枭脚步一顿,转过身对俞心驰说,“就送到这吧。”
“改天做一次胡饼,你试试有没有小时候的那味儿,咱店就这么几个人,你都认识了,常来啊。”俞心驰笑道,“这次是真心的,不是马屁。”
“一定常来。”霍枭看着他的眼睛,“我第一次也是真心的。”
送走霍枭,俞心驰慢慢踱步在深夜小巷,人都回来了,虽然没有客人,展讯还是把招牌点亮了。
霓虹灯牌闪烁着又土又飒的灯光,照得隔壁那面古朴的旌旗鲜活起来。
屋子里传来展讯的北疆小调,还有人用筷子为他伴奏。
大概是一个人站在外面可以不用顾忌,几乎是一瞬间,俞心驰眼眶就热了。
高亢的哼唱,听来悲壮但坦荡——是几缕残破忠魂的歌。
唱给他们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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